瀛海市的雨到了晚上還沒停,反而下得更密了。雨點砸在張澈家的智能玻璃上,劈啪作響,玻璃自動調節成了磨砂模式,把窗外的霓虹擋得模糊不清,卻擋不住屋裡彌漫的壓抑——像一塊浸了水的海綿,攥在手裡,能擠出水來,也能擠出人心底的慌。
張澈是帶著一身冷汗回到家的。進門前,他在樓道裡站了三分鐘,對著消防栓上的鏡子理了理衣領,又用手抹了把臉,試圖把辦公室裡那副快要崩潰的樣子藏起來。可鏡子裡的男人,眼下青黑得像被人揍了一拳,眼球裡的紅血絲比下午更密,連嘴角都繃得發僵,怎麼看都不對勁。
“回來了?”李梅係著圍裙從廚房出來,手裡還拿著鍋鏟,“飯快好了,你先洗手,兒子今天在學校畫了畫,說要給你看。”
張澈沒接話,隻是“嗯”了一聲,換鞋的時候,手指都在抖——早上出門時係好的鞋帶,不知道什麼時候鬆了,他蹲下來係,係了兩次都沒係好,最後乾脆用力一扯,把鞋帶扯成了死結。
兒子蹦蹦跳跳地跑過來,舉著一張畫:“爸爸!你看我畫的未來城市!有會飛的車!”
張澈的目光落在畫上,那輛飛車裡坐著兩個小人,笑得很開心。他突然想起林雪——如果那個女孩還活著,說不定也會畫這樣的畫,也會像兒子一樣,跟家人分享自己的小開心。可現在,她連看到明天太陽的機會都沒有了。
“畫得好。”張澈伸手想摸兒子的頭,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來,怕自己的冷汗沾到孩子身上,“爸爸有點累,先去書房待一會兒,吃飯叫我。”
他幾乎是逃進書房的。關上房門的瞬間,他靠在門板上,大口大口地喘氣。書房裡的智能燈感應到有人,自動亮了起來,暖黃色的光卻照不進他心裡的冷。他走到書桌前,坐下,目光落在桌麵上的私人電腦上——那台電腦他昨天就斷了網,電池也拔了,可現在看著它,還是覺得像個定時炸彈。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書房裡所有能“看見”和“聽見”的東西,都成了林劫的眼睛和耳朵。
林劫窩在出租屋的舊沙發裡,麵前的三塊屏幕亮得刺眼。中間的屏幕顯示著張澈書房的實時畫麵——是從張澈家的智能電視攝像頭裡調出來的;左邊的屏幕是音頻波形,來自智能音箱的麥克風,連張澈的呼吸聲都能清晰捕捉;右邊的屏幕則在解析張澈家的網絡殘留數據,尋找任何跟“清理者”相關的痕跡。
破解張澈家的智能家居沒費太多功夫。這些設備看著高級,內核的安全協議卻還是三年前的老版本——林劫當年在龍穹科技參與過智能家居的安全測試,知道這些設備的後門在哪兒。他像個幽靈,悄無聲息地鑽進了張澈的生活,透過那些冰冷的電子設備,盯著這個毀了他妹妹人生的男人。
“哢嗒”一聲,張澈打開了書桌的抽屜,從裡麵拿出一個黑色的u盤——就是他白天在辦公室插過的那個,存著城東調度記錄備份的u盤。他把u盤攥在手裡,指腹反複摩挲著外殼上的劃痕,像是在做什麼艱難的決定。
林劫的目光瞬間繃緊了——他知道這個u盤裡有什麼,那是能定張澈罪的鐵證,也是指向“清理者”的關鍵線索。他手指懸在鍵盤上,隨時準備遠程乾擾,如果張澈敢銷毀u盤,他就立刻讓這台電腦死機。
可張澈沒銷毀。他把u盤插進了電腦的隱藏接口,屏幕亮了起來——因為斷網,電腦隻能本地操作。他點開加密文件夾,盯著那條修改車輛優先等級的記錄,看了很久,久到林劫都以為他要一直這麼看下去時,他突然開口了,聲音很小,帶著哭腔:
“我不是故意的……是他們逼我的……”
林劫的指尖頓了頓。左邊屏幕的音頻波形跳得厲害,張澈的聲音在顫抖,還帶著壓抑的抽泣——這不是裝的,是從心底裡冒出來的恐懼和愧疚。
張澈用手捂住臉,肩膀一抽一抽的:“那個女孩……我看到新聞了,才二十歲……她爸媽哭得那麼慘……我不是人……”
他的話像一根針,紮在林劫的心上。林劫想起林雪的葬禮,爸媽哭得站不起來,他自己像個木頭人,連眼淚都流不出來。那時候他就發誓,一定要讓凶手付出代價,可現在看著張澈這副樣子,他心裡沒有預想的快感,隻有一片沉甸甸的冷。
“我隻是想賺點錢……兒子要上私立中學,學費那麼貴……他們說就改一個參數,不會有事的……”張澈的聲音越來越大,幾乎是在嘶吼,“可現在有人找來了……他們不管我了……清理者把我拉黑了……我該怎麼辦?”
“清理者”——這兩個字再次出現時,林劫的眼睛亮了。他趕緊調出音頻錄製軟件,把這句話標記下來。之前張澈隻說了代號,現在從他的話裡能聽出,“清理者”是主動找的他,還用“錢”做誘餌,這說明“清理者”背後一定有更大的勢力,不是單獨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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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澈還在自言自語,越說越亂:“他們說那個項目很重要……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那個女孩隻是不小心撞見了……我也不想的……”
“項目?”林劫的眉頭皺了起來。張澈嘴裡的“項目”是什麼?跟林雪的死有什麼關係?他想起之前在張澈的備忘錄裡看到的“按要求調參數”,當時沒多想,現在看來,這個“要求”根本不是簡單的交通調度,而是為了掩蓋某個“項目”的秘密。
就在這時,張澈家的智能音箱突然響了一聲——不是正常的喚醒音,是一聲短促的電流聲。張澈猛地抬起頭,警惕地看向音箱,眼神裡滿是恐懼:“誰?誰在那兒?”
林劫心裡暗叫不好——剛才太專注聽張澈的話,不小心碰到了音箱的遠程操控鍵。他趕緊切斷了音箱的連接,可已經晚了,張澈已經起了疑心。
張澈站起身,走到音箱旁邊,伸手想拔掉電源,可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他怕自己一拔電源,對方會立刻找上門來。他盯著音箱,像是在跟空氣對話:“我知道你在聽……你到底想怎麼樣?我把錢還回去行不行?我跟你們道歉行不行?”
沒人回答他。隻有窗外的雨聲,還有智能冰箱偶爾發出的製冷聲,在安靜的屋裡顯得格外刺耳。
張澈的情緒徹底崩潰了。他蹲在地上,雙手抱著頭,嚎啕大哭起來——不是男人隱忍的哭,是像孩子一樣,不管不顧的哭。哭聲透過麥克風傳到林劫的耳朵裡,帶著絕望和無助。
林劫關掉了屏幕上的實時畫麵。他靠在沙發上,閉上眼睛,腦子裡全是張澈的哭聲,還有林雪的笑臉。他知道自己做得沒錯,張澈是罪有應得,可他還是覺得心裡發堵——這就是他要的複仇嗎?看著一個男人在自己麵前徹底崩潰,像條狗一樣求饒?
他拿起桌上的冷水,喝了一大口。水很涼,順著喉嚨滑下去,凍得他打了個寒顫。他睜開眼,重新點開屏幕,右邊的屏幕上,一條新的網絡殘留數據跳了出來——是張澈上周跟“誠達貿易”那個轉賬的空殼公司)的最後一次通訊記錄,裡麵有一個模糊的關鍵詞:“蓬萊”。
“蓬萊”——林劫的瞳孔猛地收縮。這個詞他太熟悉了,之前在龍穹科技工作時,他偶然聽過一次高層開會,提到過“蓬萊計劃”,當時他沒在意,現在看來,這個計劃跟林雪的死,跟張澈的所作所為,一定脫不了關係。
他趕緊把這個關鍵詞標記下來,又重新打開張澈書房的實時畫麵。張澈已經不哭了,他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地盯著前方,手裡還攥著那個u盤。過了一會兒,他慢慢站起身,走到電腦前,刪掉了那條調度記錄——可他不知道,林劫早就把備份存到了加密硬盤裡,他刪的,不過是個沒用的副本。
林劫看著屏幕裡張澈的背影,突然覺得這個男人很可悲。他以為刪掉記錄就能沒事,以為求饒就能被放過,卻不知道自己早就掉進了一張大網裡,網的另一頭,不僅有他,還有“清理者”,還有那個藏在更深地方的“蓬萊計劃”。
雨還在下,出租屋的窗戶上蒙了一層水霧。林劫關掉了所有屏幕,隻剩下右邊那個顯示“蓬萊”關鍵詞的窗口。他指尖在鍵盤上敲了敲,打出一行字:“蓬萊計劃——林雪的死,到底跟你有什麼關係?”
窗外的霓虹透過水霧照進來,在屏幕上映出一片模糊的光。林劫知道,他的複仇之路,才剛剛摸到真正的門檻。而那扇門後麵,藏著的東西,恐怕比他想象的還要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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