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海市的雨把柏油路泡得發亮，林劫踩著水窪往第七數據中心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回憶的碎片上。懷裡的舊筆記本硌著肋骨——這是他離開龍穹時偷偷帶出來的，封皮上還印著龍穹的ogo，現在翻開第一頁，密密麻麻的代碼旁邊，還留著他當時畫的問號，像一個個沒解開的結。
這筆記本是觸發回憶的開關。他想起發現“宗師”協議深層秘密的那天，也是個雨天，比今天還冷。當時他被調去用戶反饋組已經半個月，每天對著“app閃退”“導航偏差”的投訴，心裡像堵著塊石頭。那天晚上他加完班，鬼使神差地又登錄了之前的測試賬號——他沒刪密碼，總覺得那些“宗師”代碼像根刺，紮在心裡拔不掉。
登錄成功的提示彈出來時，他的心跳差點撞碎肋骨。原來項目組沒注銷他的舊權限，隻是隱藏了——這要麼是疏忽，要麼是有人故意留的口子。他沒敢聲張，點開係統底層日誌，一點點往深處翻，翻到淩晨三點，終於在一個加密分區裡，找到了“宗師”協議的完整版本。
打開協議的瞬間，屏幕的藍光把他的臉照得慘白。這根本不是什麼“內部測試模塊”，是一個完整的“意識數據采集與分析係統”——協議裡寫得清清楚楚：龍吟係統會通過公民的健康手環、智能眼鏡，甚至植入式醫療設備，偷偷采集腦波信號和情緒數據；這些數據會彙總到“彼岸花”數據庫，用於“意識模型訓練”；而“宗師”，就是這個係統的核心ai，有權決定哪些數據“可用”，哪些人是“異常樣本”。
“異常樣本”四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手指發抖。協議裡還附了一份“樣本篩選標準”：情緒波動過大、對係統提出質疑、甚至隻是“無意識接觸敏感信息”的人，都會被標記為“異常”，他們的意識數據會被優先采集，甚至可能被“強製優化”——後麵跟著一行小字，注釋是“物理層麵或數字層麵清除”。
林劫當時覺得渾身發冷，像掉進了冰窟窿。他終於明白為什麼內部調查部不讓他查——這根本不是什麼“安全漏洞”，是龍穹故意埋在係統裡的“潘多拉魔盒”，專門用來監控、篩選甚至清除“不聽話”的人。他想起之前處理的用戶投訴裡，有個老人說“我的健康手環總在半夜亮”，有個年輕人說“我隻是吐槽了句係統，導航就總把我導錯路”，原來這些都不是“故障”，是係統在“標記”他們！
“你在乾什麼？”
身後突然傳來聲音，林劫嚇得差點把筆記本掉在地上。回頭一看，是秦教授，手裡拿著保溫杯，顯然也是剛加班完。老教授走到他身邊，看了眼屏幕上的協議，歎了口氣：“我就知道你會回來查。”
“教授，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林劫的聲音發顫，“他們在偷偷采集意識數據！還想清除‘異常樣本’！這是違法的！”
秦教授拉了把椅子坐下，打開保溫杯喝了口熱水，才慢慢說：“小林，這項目是龍穹和上麵合作的，叫‘蓬萊計劃’。說是為了‘優化社會管理’，其實……是為了篩選‘合格’的人。”
“合格的人？”林劫沒懂。
“就是能被係統‘同化’的人。”秦教授的聲音壓得很低，“那些情緒穩定、服從係統、不質疑的人，會被當成‘優質樣本’；而像你這樣，像那個吐槽係統的年輕人那樣，會被當成‘異常’，要麼被監控，要麼被……處理掉。”
林劫的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他想起自己之前提交的“宗師”漏洞報告，想起內部調查部的警告，突然覺得自己像個跳梁小醜——他以為自己在“保護係統安全”，其實是在撞一個根本撞不破的黑牆。
“那為什麼不阻止？”他抓住秦教授的胳膊，力氣大得讓老教授皺起眉頭，“我們可以上報給監管部門！可以曝光他們！”
“曝光？”秦教授苦笑一聲，“你以為監管部門不知道？這項目就是他們批的。還有媒體，你覺得哪家媒體敢報龍穹的黑料？小林，我們這種人，連反抗的資格都沒有。”
林劫鬆開手，癱坐在椅子上。他想起妹妹說的“哥，你們公司是不是在做不好的事”，想起自己之前的理想，突然覺得像個笑話。他一直以為科技能讓世界變好，卻沒想到科技也能變成最鋒利的刀，用來切割人性，篩選生命。
“我該怎麼辦？”他問秦教授，聲音裡帶著絕望。
“辭職。”老教授的眼神很堅定，“明天就遞辭職信，彆管保密協議，走得越遠越好。彆想著救誰，先保住自己，保住你妹妹。”
林劫當時沒說話，心裡卻已經做了決定。他把“宗師”協議和樣本標準偷偷拷貝到u盤裡，又把自己編寫的黑客工具——那些用來測試係統漏洞的程序，改成了能入侵和破壞的武器，一起藏進了第七數據中心的廢棄服務器裡。他知道，自己可能永遠用不上這些，但他得留著，像留著最後一點反抗的火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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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他遞辭職信時，人力資源部的人沒多問，隻讓他簽了保密協議。走出龍穹大樓時，他回頭看了一眼那棟灰藍色的玻璃樓，覺得它像個巨大的棺材，裝著無數人的隱私和良知。他沒回家，直接去了修車廠的二手市場，買了那台老舊的台式電腦，把u盤藏在硬盤裡，像藏著一個炸彈。
後來的日子裡，他再也沒提過龍穹，沒提過“宗師”，甚至沒敢告訴林雪——他怕妹妹擔心，更怕係統會因為他，把妹妹也標記成“異常樣本”。可他沒想到，三年後，妹妹還是因為“無意識接觸敏感信息”，成了那個被“處理掉”的“異常樣本”。
“哥，你怎麼哭了？”
林劫猛地回過神，才發現雨水混著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流。他抬手抹了把臉，把筆記本揣進懷裡，緊緊按住——裡麵不僅有代碼，還有他當年沒說出口的恐懼，和現在必須麵對的真相。
前麵就是第七數據中心了。那棟廢棄的大樓立在雨幕裡，外牆爬滿了藤蔓，像個被遺忘的巨人。林劫停下腳步，從懷裡摸出那個寫著“第七數據中心”的u盤，指尖在上麵摩挲著那個“雪”字。
他知道，進去拿武器，就等於打開了自己的潘多拉魔盒——裡麵有他的過去，有他的憤怒，還有他必須承擔的後果。但他沒得選，妹妹的死已經把他逼到了絕路，那個被龍穹打開的魔盒，他必須親手關上，哪怕要付出自己的一切。
“小雪，哥以前沒保護好你，這次不會了。”他對著u盤小聲說，聲音被雨水蓋得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他邁開腳步，朝著第七數據中心的大門走去。雨還在下，卻好像沒那麼冷了——心裡的那團火，被回憶點燃，燒得越來越旺。他知道，裡麵等著他的不僅是黑客工具，還有他和龍穹、和“蓬萊”、和“宗師”的最終對決。
走到大樓門口時，他回頭看了一眼遠處的瀛海市，霓虹閃爍，像無數雙冰冷的眼睛。林劫的眼神慢慢變了，裡麵的絕望被一種決絕的冷取代。他推開門，走進大樓的瞬間，雨水被擋在外麵，裡麵隻有廢棄服務器的“嗡嗡”聲，像在為他的複仇，奏響前奏。
潘多拉魔盒已經被打開，裡麵的惡魔已經出來了。他能做的，就是拿起武器，和惡魔拚命，直到把它們，連同那個藏在係統深處的黑箱，一起燒成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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