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水廠的蓄水池裡,那株被張澈救活的向日葵終於結出了小小的花盤,嫩黃的花瓣蔫蔫地耷拉著,像被抽走了所有精氣神。林劫蹲在花旁,手裡拿著個舊噴壺,卻半天沒按下開關——水麵倒映著他緊繃的臉,遠處鏽帶的天際線灰蒙蒙的,像蒙著一層洗不掉的臟東西。
小雪的淡藍色光暈縮在載體中央,監測儀裡的聲音細得像絲線:“哥,我感覺不到邊緣人的信號了。之前幫我們傳遞消息的劉叔、張嬸,他們的意識波動像被按住了,一點動靜都沒有。”
光暈忽明忽暗,秦教授新換的穩定模塊發燙,顯然是周圍的信號環境越來越惡劣。
老周扛著鋼管,氣急敗壞地衝進蓄水池,褲腿上沾著泥,額頭上青筋暴起:“這群龜孫子!太欺負人了!”
他一把將鋼管扔在地上,震得向日葵花瓣又掉了幾片,“我去北頭給阿武買消炎藥,藥店老板看到我,直接把店門關上了!說上麵下了通知,不準賣給我們任何東西,誰賣誰就是‘蓬萊同黨’!”
阿武坐在操作台旁,胳膊上的傷口剛拆了線,此刻正用碘伏反複擦拭。他低著頭,聲音悶得像堵在棉花裡:“不止藥店,我去撿廢零件時,以前一起收廢品的老李,看到我就往廢品堆裡躲。他偷偷塞給我個紙條,說監管局的人挨家挨戶警告,誰跟我們來往,就把誰列入‘意識實驗懷疑名單’。”
紙條皺巴巴的,上麵隻有歪歪扭扭的五個字:“彆再來了,怕。”
這五個字像針,紮得每個人心裡發疼。之前並肩作戰的邊緣人,不是不想幫,是不敢幫——監管局的“名單”就像懸在頭頂的劍,誰也不想因為幾句交情,就被當成實驗體抓起來。
秦教授扶著眼鏡,手指在電腦鍵盤上敲得飛快,屏幕上卻反複彈出“網絡連接失敗”的提示。他猛地拍了下桌子,老舊的電腦發出一陣刺耳的雜音:“他們不僅斷了我們的物資,還切斷了所有對外的網絡。我想把陳默留下的意識修複方法發給沈硯,連郵件都發不出去,通訊器也隻能接收信號,發不出去。”
這就是最陰狠的“無聲的逼迫”。沒有槍聲,沒有追捕,卻用一張看不見的網,把他們和整個鏽帶隔離開。斷物資、斷通訊、斷人脈,一點點抽乾他們的生存空間,想讓他們在絕望中自己垮掉。
“是趙承安的老部下。”林劫終於開口,聲音沉得像壓了塊鐵。沈硯昨天用僅存的信號發來消息,趙承安雖然認罪,但他在監管局和鏽帶的關係網沒被徹底清除。這些人不敢明著來,就用這種陰招,逼他們交出“方舟”數據和“海之錨”密鑰。
話音剛落,蓄水池的鐵門被輕輕推開。李嬸端著一碗稀得能照見人影的粥走進來,眼圈紅紅的:“家裡隻剩這點米了。”
她把粥遞給阿武,聲音裡帶著哭腔,“剛才我去取水,看到水管被人用水泥堵死了。水廠的水井也被投了東西,水渾得根本不能喝。”
曉妹妹抱著布偶向日葵,突然“哇”地哭了出來:“哥,我渴。”
她的小臉乾巴巴的,嘴唇起皮,顯然已經很久沒喝到乾淨的水了。江哲趕緊從背包裡掏出最後一小瓶礦泉水,擰開蓋子,小心翼翼地喂給她喝,自己卻連瓶口都沒碰一下。
小雪的光暈飄到曉妹妹麵前,輕輕碰了碰她的嘴唇,監測儀裡傳來柔和的波動:“曉妹妹,忍一忍,我幫你濕潤一下。”
藍光閃過,曉妹妹乾裂的嘴唇似乎滋潤了些,哭聲也小了下去。可小雪的光暈卻更暗了,這是在透支她的意識能量。
“不能再這麼耗下去了。”林劫站起身,把噴壺扔在一邊,“老周,你跟我去鑿開水管,就算是渾水,過濾一下也能喝。阿武,你跟著秦教授,試著用舊零件改裝個信號發射器,隻要能發出一點信號,沈硯就一定能收到。江哲,你帶著曉妹妹和小雪,守好蓄水池,彆讓任何人進來。”
分工剛定,外麵就傳來了汽車引擎的聲音。林劫趴在破窗上往外看,三輛印著監管局標誌的車停在水廠門口,下來幾個穿著製服的人,手裡沒帶武器,隻是抱著一摞文件,在門口的公告欄上貼了張大大的告示。
“他們想乾什麼?”老周握緊鋼管,隨時準備動手。
林劫搖了搖頭,示意他彆衝動:“他們是來攻心的。”
果然,那幾個製服人員貼完告示,沒進來,隻是對著水廠的方向喊了幾句:“林劫團夥,限你們二十四小時內,主動上交‘方舟’數據和非法意識載體。主動配合,可從輕處理;拒不配合,將對水廠實施強製封鎖,屆時一切後果自負。”
喊完,就開車離開了,連門都沒敲一下。
老周衝出去,撕下公告欄上的告示,揉成一團狠狠砸在地上。告示上的字跡印著官方的冰冷,把他們守護的“方舟”說成“危害公共安全的非法設備”,把小雪這樣的意識樣本說成“高危意識汙染源”,字字句句都在給他們扣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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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輕處理?就是把我們抓起來,把小雪當成實驗品!”老周氣得渾身發抖,“這群人跟蓬萊的雜碎沒兩樣,都是披著人皮的惡魔!”
回到蓄水池,秦教授突然指著電腦屏幕,聲音裡帶著點驚喜:“有信號了!是沈硯發來的加密消息!”
屏幕上跳出一行簡短的文字:“勿衝動,他們在逼你們反抗,抓你們的把柄。我已找到趙承安殘餘的據點,明晚十點,舊碼頭見。”
消息隻顯示了三秒,就自動銷毀了。秦教授趕緊試圖回複,卻又回到了“連接失敗”的狀態。但這短短一行字,像一道微光,照亮了蓄水池裡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