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回頭,隻是腳步略頓,轉過身,那張在黑暗中顯得分外狡黠的小臉對著我,嘴角微微向上彎起一個極其平靜的弧度:“救人啊,哥。我的血能救人了。還等什麼?”她的眼神穿透黑暗,直直地望進我的心底,裡麵蘊含著一種洞悉一切的澄澈和難以撼動的決意。這不再是被迫在倭未國實驗室供血的絕望,這是自由的選擇!是自己生命價值的真正確認!
那一刻,我所有的猶豫、恐懼、擔憂,在她那平靜得近乎悲愴的目光中,都轟然崩塌。
長歎。一聲沉重的、仿佛要將肺腑中所有濁氣都排空的歎息,從我胸膛最深處翻滾而出,帶著無奈、帶著心疼、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沉重,最終化為無聲的跟隨。我抓起外套,幾乎是踉蹌著追了出去。除了跟上她,我還能做什麼?
雨依舊傾盆。車子像一葉孤舟在茫茫的、被雨水徹底模糊的城市汪洋中疾馳。街道空曠,隻有車輪碾過積水發出的巨大嘩啦聲和雨刷器機械搖擺的單調節奏。車內異常安靜,隻有暖氣微弱地嘶嘶作響。負責開車的保安小張神情嚴肅,一路沉默,專注地盯著前方白茫茫的路。小蝶蜷縮在後座的角落,身體緊貼在冰冷的車門玻璃上,臉也貼著,仿佛想從冰冷中汲取一絲支撐。雨水在車窗外流淌,變幻著街燈慘白的光暈。
“叔,”她忽然開口,聲音輕得像羽毛,幾乎被雨聲淹沒,“那些病人…現在是不是很疼?像…像以前我那樣疼?”
我喉嚨瞬間被巨大的酸澀堵住,眼眶發熱。她是在回憶“寂靜嶺”裡非人的痛苦折磨!每一個細胞都在撕裂的疼痛!她是在用她刻骨銘心的感受,去想象此刻躺在icu裡掙紮求生者的絕望。我的心像是被滾燙的烙鐵狠狠燙了一下。
“會疼,”我艱難地開口,聲音沙啞,“但王叔叔他們用你的血,就是為了幫他們減輕痛苦,救他們的命。你會幫到他們,讓他們不會像你…以前那麼痛。”
她“哦”了一聲,沒有抬頭,靜靜地看著窗外被雨水衝刷得光怪陸離的世界。過了好一會兒,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微笑,慢慢爬上她緊貼著冰冷玻璃的唇角。“那…真好。”她低低地說,帶著一種完成救贖般的釋然。
醫院急診大樓在深重的雨幕中浮現,如同一座森嚴慘白的巨大堡壘,矗立在無邊的水世界中央,唯有慘淡的ed燈牌在濃重的水汽中散射著令人心悸的紅光。車子從特殊通道駛入側門,保安小張遞過證件,金屬隔離樁迅速抬起。衝進急診大廳的瞬間,消毒水的刺鼻氣味混雜著血腥和嘔吐物的隱隱酸腐味、各種藥水混合的氣味,以及被無數焦慮、痛苦擠壓得幾乎凝滯的空氣,如同潮水般猛烈地湧入感官。死寂在這裡是不存在的,隻有混亂的生命體征監測儀發出的尖銳警報聲此起彼伏、推著擔架車狂奔的護士急促的腳步和嘶吼、家屬壓抑的哭泣聲……彙集成一片絕望的交響。頂部的日光燈管發出刺目而慘白的光,將這片生死場域映照得如同地獄邊緣,四周牆壁的白色塗料在白光下泛出一種令人作嘔的青灰。
我緊緊攥住小蝶的手,她的手冰涼,卻握得很穩,仿佛那不是一隻孩子的手,而是握住錨定命運的纜繩。她沒有絲毫退縮,沒有像第一次來時那樣流露出恐懼的漣漪,而是抿著唇,微微昂著頭,那雙經曆過地獄卻依舊清澈如洗的眼睛,帶著一種近乎淩厲的穿透力,坦然地掃視著這片煉獄般的景象。她的步伐不大,但異常堅定,帶著某種超越年齡的使命感。
三樓icu隔離區門外,氣氛更加凝滯厚重。厚厚的隔離門阻擋著視線,卻擋不住從門縫裡滲出的死亡氣息和裡麵監護設備冰冷的嘶鳴。王博士早已焦急地等在門口,白大褂上沾著不明汙跡,頭發淩亂,滿眼血絲,看見小蝶的一瞬間,他緊繃的身體才終於鬆動了一下,但那份急切絲毫未減:“小蝶!快,這邊!時間真的不多了!”話音未落,旁邊一個癱坐在長椅上的中年婦人猛地撲了過來,淚水和絕望扭曲了她的臉龐,她一把抓住了小蝶的手臂,力氣大得驚人,幾乎是哀嚎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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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救救我兒子!他…他才十五歲!昨天還好好的,今天就要…要不行了!求求你!救救他!”那哭喊聲錐心刺骨,飽含著母親絕境的哀鳴。
小蝶的身體幾不可察地輕輕晃了一下。婦人抓住她的手的位置,讓她眉頭本能地微蹙了一下,也許是想起了曾經的強迫。但僅僅一瞬間,她強行壓下了那絲生理性的抗拒。她抬頭看向那婦人,眼中沒有慌亂,沒有驚懼,隻有被巨大悲慟觸動後的深沉理解。她伸出另一隻沒有被抓住的小手,輕輕地,異常笨拙卻又無比認真地,在那劇烈顫抖的母親背上安撫性地、生疏地拍了兩下,然後展露了一個極其短暫的、幾乎不算笑容的彎唇動作。那與其說是安慰對方,不如說是某種確認——確認自己存在的價值。她沒有說什麼多餘的話,隻是用眼神傳遞著無聲的承諾,隨即將自己的手臂從那婦人緊握的手中輕輕但堅定地抽了出來。在婦人哭天搶地的注視和王博士焦灼無聲的催促下,她不再猶豫,毅然決然地轉身,大步走向旁邊掛著“采血室”牌子的房間,背影瘦小,卻挺拔得如同刺破黑暗的利劍。
門被推開。裡麵的景象瞬間抓住了我的心。這是一個非常狹窄的功能性房間,沒有窗戶,隻有冰冷的熒光燈管和牆壁上反射著寒光的金屬器械架。正中央是一張鋪著慘白色無菌單的采血床,旁邊放著金屬盤,裡麵整齊地碼放著粗大的、閃著懾人寒光的采血針和數支標注著容積的空采血管——那規格遠超尋常體檢。消毒藥水的味道濃烈得嗆人。
護士迅速遞過來幾張知情同意書,公式化的語速快得像打機槍。小蝶看也沒看內容,隻是接過筆,直接在指定位置歪歪扭扭、稚氣十足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一個筆畫很用力、透出決心的名字。整個過程沒有看我,隻是簽完名字後,忽然側過頭對我展顏一笑。那笑容,在慘白的燈光下,帶著一種驚人的明媚,卻像重錘砸在我的心上:“哥,彆皺著眉頭啦!像個小老頭!”她竟還在試圖安慰我!
護士扶她坐上冰冷的采血台。消毒棉球那特有的冰涼滑過她手臂內側纖細脆弱的肌膚時,她還是下意識地“嘶”了一聲,眉頭緊緊鎖起。王博士站在一旁,手不自在地搓著,眼神充滿擔憂和不忍。小蝶察覺到了,立刻鬆開了眉頭,甚至還故意做了個誇張的輕鬆表情:“王叔叔,放心!這就是像…像被蜜蜂屁股輕輕撞一下嘛!”她試圖模仿幽默的語氣,卻帶著一種孩子氣的笨拙和強撐的勇氣。她越是這樣故作輕鬆,那寒光閃閃的針頭在她纖細得可憐的靜脈前比劃的樣子,就越發顯得觸目驚心。
我死死地咬著牙,指甲深陷在掌心,試圖用這種痛楚來對抗內心的崩塌。然而,當護士終於確定位置,將那冰冷的金屬針尖穩穩刺入她手臂那細得可憐的青紫色血管時,當那濃稠得不像孩童應有的、極其瑰麗、散發著生命瑰寶般光澤的暗紅色血液,被強大的負壓硬生生地從她小小的身體裡引出,通過透明的軟管,源源不斷地流入那粗大的、容積可觀的采血管時……
我所有的堅強堤防,轟然潰決。
無聲的淚水,不再僅僅是“撲簌簌”滑落,而是如同衝破閘門的洪水,洶湧而出,滾燙地滑過臉頰,砸落在我緊緊握住的、冰冷的雙拳上。視線瞬間模糊成一片水霧彌漫的世界。我看著那承載著生命救贖的鮮血,一滴、一滴、又一滴,帶著她的體溫,帶著她所有的創傷與勇氣,離開她的身體,填滿一支管子,又一支管子…整整三大管!每一滴血流的刻度上升,都像是在她單薄的生命之燈裡,強行抽出點燃希望的燃料。我想起倭未國實驗室裡他們抽走她血液做那些邪惡實驗的場景,那無休止的折磨…而現在,同樣的抽血,同樣是針對她體內這神賜的寶藏,意義卻截然不同——是救贖,是自由意誌的選擇,卻同樣帶著獻祭般的悲愴。
采血的過程中,小蝶的身體明顯地繃緊,臉頰也微微有些蒼白。她緊緊抿著嘴唇,努力抑製著生理上的不適和那深埋心底、被針頭觸發而蠢蠢欲動的恐懼記憶。然而,她並沒有像在倭未國時那樣陷入麻木或驚厥般的顫抖。她強迫自己的視線移開針頭,看向身旁護士胸前掛著的名牌,辨認著上麵的名字。
“姐姐…你叫…林雨晴?”她忽然開口,聲音比抽血前虛弱了一點,卻努力保持著活潑,“真好聽!比…比我的代號好聽多了!我叫小蝶!蝴蝶的蝶!”她試圖開啟一個輕鬆的話題,一個關於名字、關於平凡日常、關於證明自己不僅僅是“抗體攜帶者”而是完整一個“人”的對話。
護士林雨晴,這個見慣了生死的專業人員,此刻也被這份在巨大痛苦和神聖奉獻前強裝出來的輕鬆深深觸動了。她的眼眶紅了,連忙彆過臉擦拭了一下,然後儘量揚起一個柔和得不像她的工作應有的笑容,輕聲回應道:“是啊,小蝶,蝴蝶很美,很自由的名字。你也是最勇敢、最美麗的小蝴蝶。”她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房間裡的氣氛,因小蝶這份看似笨拙卻極其用心的努力,融化了一絲沉重,多了幾分人性的溫暖和堅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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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最後一管血的刻度達標,針頭拔出的瞬間,小蝶幾乎是立刻就長舒了一口氣,小小的胸膛起伏著,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護士迅速給她按上棉簽止血。她的臉色更白了,眼神裡也透出明顯的疲憊,但那份驚人的活力卻在下一秒奇跡般複燃。她沒有等待安慰或詢問,幾乎是腳一沾地,立刻就像一顆蓄勢待發的、向往光明的小小嫩芽,掙脫了我的扶持,腳步雖虛浮卻異常急切地衝向這沉悶房間唯一能看向外界的地方——那扇通往外麵走廊的門縫透進來的、來自等候區的光亮。她迫不及待地將小小的身體擠到門口。
門外走廊的儘頭,是一麵巨大的落地玻璃幕牆。天際,經過一夜暴雨的瘋狂洗禮,混沌開始悄然隱退。墨黑的雲團如同潰敗的軍隊,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由東向西緩緩驅散、撕碎。在那雲層最為稀薄、撕裂最為徹底的天際縫隙處,一抹無比清澈、無比純正、如同被水洗過的、帶著濕漉漉的希望的——魚肚白,正緩緩暈染開來,然後,是一縷、再一縷…越來越明亮、越來越寬廣的曦光,強有力地從遙遠的東方掙脫了夜的桎梏,噴薄欲出!
“叔!你快來看!!!”小蝶的聲音驟然拔高,帶著一種穿透雲霄的、近乎顫抖的狂喜。她小小的身體因為激動而微微發抖,手指著那片逐漸光明的遠方,所有的疲憊、強忍的不適在這一刻被徹底拋棄:“太陽!!太陽出來啦!!!天亮了!!!王叔叔!!!”她轉向同樣走到門口的王博士和護士,蒼白的小臉因為興奮染上了奇異的紅暈,眼睛亮得如同璀璨的晨星,“快看!太陽出來了!那些病人…他們一定能好起來!一定能!!!我的血沒有白給!對不對?!”
她的笑聲在那曦光透入的走廊中轟然炸響,不再隻是之前的清脆悅耳,而是帶著一種經曆至暗、劫後餘生、並親手播下希望種子後的巨大釋然和生命最原始、最蓬勃的歡欣!那笑聲,如此嘹亮,如此充滿力量,甚至穿透了icu隔離門沉重的阻隔,在這充滿消毒水和絕望氣息的空間裡激蕩回旋,如同一束最純粹、最溫暖的聖光,驅散了死亡陰霾,直衝黎明的天際!
王博士站在她身後,看著那片初生的光明和眼前如同新生朝陽般的小小身影,再也忍不住,淚眼模糊。他緊緊握住剛剛送過來的新鮮采血管裡麵那瑰麗的液體正透著生命奇跡的光澤),喉頭劇烈地滾動了幾下,聲音嘶啞破碎地對我低聲說,也像是在向世界宣告:“…成了。活性數據比第一次還強…這一管血下去…是真能…真能救命了…”
我跟在她後麵一步遠的地方,臉上冰冷的淚痕尚未乾透,喉嚨裡堵著的酸楚還未化開。然而,看著小蝶沐浴在破曉曙光中那挺直的、充滿力量感的背影,看著她頭發上殘留的一點被自己揉亂的雨跡在晨曦下跳躍閃爍,聽著她那響徹雲霄、仿佛滌蕩著世間一切汙濁塵埃的、象征著希望和救贖的清脆笑聲……一股混合著驕傲、釋然、難以言喻的鈍痛、以及對生命奇跡深深敬畏的洪流,猛烈地衝刷過我酸澀疲憊的心靈。這被黑暗玷汙過、又在曙光中昂首的生命之音,不正是一曲響徹塵寰、洗儘鉛華的救世曦歌嗎?
就在這一刻,我所有的疑慮、恐懼和疲憊,仿佛都被這稚嫩卻無比浩蕩的天籟之音徹底淹沒,被這初生晨曦的輝光徹底照亮、熔化。我的小蝶,這浴火重生的蝴蝶,正用自己的血與笑,為這片痛苦籠罩的大地,呼喚著、也迎接著一個嶄新的黎明。我沉默而堅定地,緊緊跟上了她的腳步,也走進了那片越來越明亮的光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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