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過“寂滅之域”,陳陽率領的開拓者光流群進入了一片結構奇特的區域。這裡的真實之海不再是無序流淌的光帶,而是呈現出某種…人為規劃的痕跡。
無數信息光帶被某種強大的力量束縛、梳理,沿著固定的軌跡運行,形成一層層巨大無比的同心圓環結構,如同一個看不見儘頭的超級漩渦,或者一個精密運轉的思維牢籠。每一層圓環都在以不同的速度緩緩旋轉,環與環之間充斥著密集而規律的能量脈衝,發出低沉、重複的嗡鳴。
“這裡的信息密度高得驚人,”吳敏的意識波動帶著警惕,“但感覺…毫無生氣。所有的信息流都被嚴格限製了路徑,沒有任何自由演化的空間。”
陳陽凝神感知,他的意識觸角試圖探入那層層圓環的內部,卻感到一種強大的排斥力。並非充滿敵意的攻擊,而是一種絕對的、不容置疑的“拒絕訪問”權限設置。
“這裡是‘歸檔回廊’,”一個略顯呆板,如同預設程序般的意識波動從最近的圓環屏障上傳來,“儲存已觀測、已解析、已定論的‘曆史’與‘知識’。非授權意識,禁止入內,禁止乾擾既定秩序。”
隨著這個波動,圓環屏障上浮現出無數細密的符文,這些符文並非任何已知文明的文字,而是一種純粹的邏輯鎖,代表著“禁止”、“終結”、“不可變更”。
“已定論?”李偉的意識帶著質疑靠近,“真實之海不是充滿無限可能嗎?有什麼是能夠被徹底‘定論’的?”
“根據‘最高歸檔者’的指令,凡納入歸檔回廊的信息,即為最終版本,不再接受任何形式的修改、補充或質疑。”那個程序化的意識毫無感情地回應,“質疑本身,即為違規行為。”
陳陽明白了。他們遇到了另一種形式的“暗礁”——一個將“秩序”推行到極致,甚至扼殺了信息本身活性的龐大係統。它與“寂滅守護者”的消極悲觀不同,這是一種積極的、基於強大邏輯和力量的“信息暴政”。
“最高歸檔者是誰?”陳陽問道。
“最高歸檔者是回廊的創造者與管理者,其信息權限為最高級,不予對外查詢。”程序意識回答。
嘗試溝通似乎行不通。這個“歸檔回廊”本身就像一個巨大無比的自動化防禦程序,隻按既定規則運行。
“我們怎麼辦?強行突破嗎?”一個開拓者意識躍躍欲試,“這層屏障雖然堅固,但集合我們大家的力量,未必不能撕開一個口子。”
陳陽沒有立即回答。他仔細觀察著那規律運轉的圓環,以及其中流淌的、被“定論”的信息流。他注意到,在那些龐大、僵化的信息塊之間,偶爾會閃過一絲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異樣波動。它們如同幽靈,在固化的邏輯縫隙中一閃而逝,試圖傳遞出某種不同的“聲音”,但很快就被龐大的係統噪音淹沒、覆蓋。
“不,強行突破可能會引發不可預知的連鎖反應,甚至導致內部儲存的海量信息崩潰。”陳陽否決了暴力方案,“而且,這裡麵…似乎有‘幸存者’。”
他將自己的感知聚焦到那些微弱的“幽靈波動”上,試圖捕捉並解讀它們。
“……不是那樣的…曆史還有另一種可能…”
“…他們刪改了我的發現…”
“…自由…我們需要自由演化的權利…”
“…救救我們…”
斷斷續續的、充滿痛苦與渴望的意念碎片,如同溺水者的呼救,從堅固的回廊壁壘內部滲透出來。
“是‘信息幽靈’,”韓老的聲音通過某種跨距離的意識鏈接傳來,他建立的“指引燈塔”似乎能接收到這裡的異常,“一些在信息被強行‘定論’和‘歸檔’過程中,未能被完全抹除的‘異議者’意識殘響,或者是不符合‘最終版本’的‘錯誤數據’。它們被係統排斥、禁錮,卻又因某種執念無法徹底消散,成了遊蕩在係統夾縫中的存在。”
陳陽的心念一動。這些“信息幽靈”,或許就是打破這僵局的鑰匙。
“我們不需要突破屏障,”陳陽對開拓者們說,“我們需要與裡麵的‘幽靈’建立連接,放大它們的聲音,從內部擾動這個僵化的係統。”
他再次凝聚意識,但這次不是創造,而是共鳴與連接。他小心翼翼地調整自身波動,去匹配那些微弱“幽靈”的頻率,如同一根探入牢籠的細針,試圖觸碰那些被禁錮的“異議”。
“我們能聽到你們,”陳陽將自己的意念化作最溫和的信號傳遞進去,“你們並不孤獨。真實之海承認所有的可能性。”
起初,隻有一片寂靜,仿佛那些幽靈因長久的禁錮而失去了回應的勇氣。但陳陽沒有放棄,持續地、耐心地發送著善意的共鳴。
終於,一個極其微弱的、帶著顫抖的波動,小心翼翼地接觸了陳陽的意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