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彈道儘頭吻你
第十七章年關的舊物整理與新歲的山茶信
2008年12月28日,距離除夕還有三天。雲河縣老城區的巷子裡已經掛起了紅燈籠,賣春聯的攤子支在梧桐樹下,紅紙墨字的“福”字被風吹得輕輕晃,空氣裡飄著炒瓜子和糖霜的甜香。黃秀麗和陸沉舟坐在診療所的舊書桌前,麵前攤著個打開的樟木箱——是父親昨天從書房搬來的,裡麵裝著祖母於慧敏留下的最後一批舊物,壓在箱底的,還有祖父黃守義沒來得及送出的戰地家書。
樟木箱的木蓋邊緣已經磨出包漿,打開時飄出淡淡的樟腦味,混著舊紙張特有的黴味,卻一點不刺鼻,像沉在時光裡的溫柔。黃秀麗戴著白手套,指尖輕輕拂過箱裡的衣物——一件洗得發白的護士服,領口繡著朵小小的山茶花,針腳細密,是祖母當年自己繡的;一條藏青色的圍巾,邊角有個細小的破洞,父親說,這是祖父犧牲後,祖母裹著它在戰地醫院門口站了一夜,眼淚把布料都泡硬了。
“你看這個。”陸沉舟從箱角翻出個巴掌大的布包,深藍色的土布已經泛灰,上麵用紅線繡著“守義&慧敏”。打開布包,裡麵是疊得整整齊齊的信紙,最上麵一張的抬頭寫著“致明遠兄”,是祖父寫給陸明遠的信,日期是1956年2月——距離陸明遠隨部隊北上才過去一個月。
黃秀麗湊過去看,信紙已經脆得怕碰碎,祖父的字跡卻依舊有力:“明遠兄,慧敏近來總在山茶田邊發呆,說等你回來要一起煮新茶。我把你留下的彈殼都收好了,每顆都刻了日期,等你回來,我們一起給慧敏打套首飾,就按你當年說的,要刻滿山茶花……”
讀到“要刻滿山茶花”時,黃秀麗的聲音輕輕發顫。她想起上周在雷場舊址種下的山茶樹苗,想起紀念館展櫃裡的拚合彈殼,突然覺得祖父和陸明遠的約定,從來不是遙不可及的遺憾——那些藏在舊物裡的念想,正通過她和陸沉舟的手,一點點變成現實。
陸沉舟把信紙小心地放在托盤裡,又從樟木箱裡拿出個鐵皮餅乾盒——是當年上海產的“萬年青”餅乾盒,盒身印著工農兵的圖案,已經褪成淺褐色。打開盒子,裡麵沒有餅乾,隻有一遝黑白照片,還有個用絲線捆著的小本子。
“這是……淑芳奶奶的診療記錄?”陸沉舟拿起小本子,封麵寫著“戰地心理診療手記”,第一頁的字跡娟秀,是於慧敏的筆體:“1953年3月12日,接診傷員小李,彈片傷致夜不能寐,用彈殼刻‘安心’二字,囑其睡前摩挲,三日見效。”
黃秀麗接過手記,一頁頁仔細翻看。裡麵記滿了祖母當年的診療細節——如何用山茶花瓣泡水幫士兵緩解焦慮,如何用銀鐲的冰涼觸感做脫敏治療,如何在戰壕裡用彈殼給心理崩潰的士兵拚“和平”二字。最末一頁的日期是1956年5月,距離祖父犧牲才過去半個月:“今日整理守義遺物,見其彈殼盒內夾紙條,寫‘慧敏,山茶田要好好照料,等明遠回來’。吾當守之,待後人相見,傳此手藝,傳此心意。”
“原來祖母早就想到了後人。”黃秀麗的眼淚落在手記的紙頁上,暈開細小的圈。陸沉舟輕輕握住她的手,指尖隔著白手套傳來溫度:“所以我們現在做的事,都是她當年盼著的。你看這手記裡的方法,和你用彈殼做‘記憶觸發器’的思路,幾乎一模一樣。”
兩人花了一下午時間,把樟木箱裡的舊物一一分類:診療手記和祖父的家書放在一起,護士服和圍巾用防潮紙包好,照片按時間順序插進相冊,還有那些零散的彈殼碎片,被陸沉舟小心地收進紫檀木盒——他說要等開春後,用這些碎片給黃秀麗打個發簪,就像祖父當年想給祖母做首飾那樣。
傍晚時分,父親黃建國來接他們回家吃晚飯。看到整理好的舊物,他拿起那本診療手記,翻到最末一頁,眼眶突然發紅:“你祖母當年總說,這些東西不能丟,是黃家的根。現在看來,她是怕我們忘了祖輩的手藝,忘了要‘以愛愈傷’的初心。”
“爸,”黃秀麗指著紫檀木盒裡的彈殼碎片,“開春後,我想把這些碎片熔了,打個山茶花紋的發簪,再把祖母的診療手記整理成冊,捐給紀念館。”黃建國點點頭,拍了拍她的肩:“好,都依你。你祖母要是知道,肯定高興。”
回家的路上,巷口的紅燈籠已經亮了,暖黃色的光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陸沉舟手裡拎著裝著診療手記的托盤,黃秀麗走在他身邊,手裡握著那個鐵皮餅乾盒。“你說,我們要不要給明年的自己寫封信?”陸沉舟突然開口,聲音被風吹得輕輕的,“就像祖父和淑芳奶奶那樣,把想做的事、想說的話寫下來,等明年這個時候再打開。”
黃秀麗眼睛一亮:“好啊!還要把信放在樟木箱裡,和祖母的舊物一起,就當是和過去的自己、和祖輩說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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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黃秀麗找出兩張灑金宣紙,陸沉舟翻出祖父留下的狼毫筆——筆杆是紅木的,筆頭有些禿,卻還能寫出清晰的字跡。兩人坐在客廳的書桌前,就著台燈的暖光寫信。
黃秀麗寫:“致2009年的秀麗與沉舟:願明年此時,雷場舊址的山茶樹苗已抽新芽,紀念館的展櫃裡添了新的故事,我們的筆記本寫滿了溫暖的回憶。願我們不忘祖輩的初心,繼續用彈殼與山茶,治愈創傷,傳遞愛意。若此時已添新丁,便取名‘念茶’,以念山茶之約,以念祖輩之情。”
陸沉舟寫:“致2009年的沉舟與秀麗:願明年開春,能在山茶花園辦一場簡單的婚禮,邀趙爺爺、張叔、大伯他們來見證。願能帶著你去北方,找陸明遠祖父當年駐守的營地,看看他當年想給淑芳奶奶種山茶的地方。願我們永遠記得,愛情不是轟轟烈烈,是像祖父和淑芳奶奶那樣,在硝煙裡守約定,在時光裡共白頭。”
寫完信,兩人把信紙折成山茶花瓣的形狀,放進個新的鐵皮盒裡,再把鐵皮盒放進樟木箱的最底層。黃建國看著他們的樣子,笑著說:“你們這是把自己的約定,也藏進時光裡了。”
除夕前一天,陸沉舟要回鄉下陪母親準備年飯。臨走前,他把那本戰地心理診療手記裝進帆布包:“我帶回去給我媽看看,讓她也知道淑芳奶奶當年有多厲害。”黃秀麗送他到巷口,把自己織的圍巾給他圍上——是藏青色的,和祖母當年的那條很像,隻是邊角繡了朵小小的山茶花。
“過年記得想我。”陸沉舟把圍巾緊了緊,伸手摸了摸黃秀麗的發頂,動作溫柔得像怕碰碎了什麼。黃秀麗點頭,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紅燈籠的光影裡,手裡還留著他剛才握過的溫度。
回到家,黃秀麗打開樟木箱,看著裡麵的舊物和新放進去的信,突然覺得心裡格外踏實。窗外的鞭炮聲零星響起,年味越來越濃,她想起祖母手記裡的最後一句話——“守此約定,待春花開”。是啊,隻要心裡有約定,有念想,不管是過去的創傷,還是未來的日子,都會像開春的山茶那樣,慢慢綻放出溫暖的模樣。
她走到窗邊,看著巷口的紅燈籠,輕輕摸著無名指上的彈殼指環——那裡麵藏著祖父和陸明遠的約定,藏著她和陸沉舟的愛情,也藏著所有關於愛與治愈的希望。新的一年就要來了,那些藏在舊物裡的時光,那些寫在信裡的期盼,都會在新的歲月裡,慢慢變成觸手可及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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