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槐花剛謝，呂家老宅的青磚縫裡就冒出了新苔。李天澤握著半塊刻著貓紋的鐵牌，站在朱漆剝落的側門前，忽然想起三年前娶呂嫣然時，嶽母曾在他耳邊低語：呂家的門，隻對握得住鐵錘的人敞開。此刻鐵牌在掌心發燙，竟比神火坊的鍛鐵爐還要灼熱。
殿下，這是母妃讓我交給您的。呂嫣然的貼身侍女綠枝掀開轎簾，遞出個裹著素絹的匣子，絹麵上繡著半朵殘蓮——正是淑妃當年暗組織的暗號。李天澤觸到匣底的凸起，分明是幅微縮的黃河水勢圖，與母妃遺留的治水圖如出一轍。
側門開了條縫，露出個鶴發童顏的老者，腰間掛著的魚形玉佩讓李天澤瞳孔驟縮——那是暗組織的標誌，二十年前隨淑妃沉於黃河的舊物。二皇子請，老者嗓音像浸了水的鐵鏽，老夫人在聽雨軒候著，她說，該讓您見見呂家的活水了。
聽雨軒的天井裡，七口青銅水缸擺成北鬥狀，水麵漂著浸過硝石的燈芯，火苗在水麵跳躍，映得呂老夫人的銀發如落滿火星。李天澤剛行完禮，老人忽然抬手，水缸中竟浮出半幅字：鐵火未熄，貓影未絕。正是母妃的筆跡。
天澤啊，老夫人指節敲著水缸，水麵蕩起的波紋恰好勾勒出老龍彎的輪廓，你外祖當年在暗組織設下七水局，每口缸對應黃河七處決口。如今三皇叔的餘孽盯著老龍彎的水閘，你可知道，呂家的活水，從來不是養在水缸裡的？
李天澤忽然想起呂嫣然的陪嫁清單裡，有七隻刻著水紋的鐵盒，當時隻道是尋常嫁妝，此刻方知是暗組織的水文密報。他摸出塞北商隊帶回的羊毛毯，毯角的鐵砧紋在燈火下竟與水缸的北鬥陣重合：嶽母是說，七水局的密道，能直通老龍彎的水閘地基？
老夫人頷首，魚尾紋裡藏著笑意：當年淑妃娘娘用七口鐵鍋堵決口，你外祖就著鐵鍋的形製創了七水局。如今你用神火雷炸冰河，倒像是給這老棋局添了把新火。她忽然擊掌三下，青銅水缸應聲旋轉，露出暗藏的石階，潮濕的風裡飄來鐵鏽與硝石混雜的氣息——正是神火坊特有的味道。
下行二十一步，地道儘頭是座青銅殿，牆上嵌著七盞貓形燈，燈油竟是神火粉與魚油的混合物。呂嫣然忽然駐足，指尖撫過牆麵上的爪痕：殿下可記得，我曾說外祖的暗組織叫貓影子？這些爪痕，是當年暗衛用指甲刻的水文數據。
殿中石台上，擺著幅用頭發絲繡的黃河全圖，每處堤段都綴著鐵屑，輕輕一碰便發出蜂鳴——竟是用磁石原理標注的險段。李天澤忽然想起狗剩曾在老龍彎撿到的鐵屑，原來早有暗衛用身體當探針，將險情刻進了呂家的血脈。
天澤，老夫人的聲音在青銅殿裡回蕩，三皇叔的謀士楊大人，當年正是七水局的叛徒，他偷走的治水圖殘頁，此刻就在老龍彎的鼠洞裡。她指向石台上的沙漏，漏下的不是沙子，而是煆燒過的鐵粉，呂家的暗衛，現在都在神火坊當鐵匠——你袖口的焦斑，說不定就有他們濺的火星。
話音未落，地道深處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響，個渾身纏著繃帶的人被兩個匠人打扮的暗衛架進來，繃帶縫隙裡露出的菊花紋刺青，正是三皇叔舊部的標記。殿下，匠人摘下麵巾，竟是神火坊的王師傅，這耗子想從密道破壞水閘地基，多虧老夫人的活水警報，讓水缸裡的硝石火亮了三刻鐘。
李天澤盯著俘虜身上的黃河泥沙，忽然輕笑：楊大人倒是聰明，知道呂家的密道通著水閘，卻不知道，每道密門的鑰匙，都是神火坊的鍛鐵節奏。他轉向呂嫣然，見她正用銀針挑開俘虜的繃帶，露出的傷口竟敷著神火粉——這是暗組織獨有的止血法。
地道頂部忽然傳來悶雷般的響聲，王師傅側耳聽了聽：是神火坊的鍛鐵聲，李大寶他們在練新的號子，正好蓋住咱們的談話。他忽然從懷裡掏出塊變形的鐵牌，正是三年前呂嫣然的外祖留給李天澤的信物，老主人臨終前說，當鐵牌遇火變藍時，呂家的暗衛便聽憑殿下調遣。
李天澤看著鐵牌在神火燈的照耀下泛起幽藍，忽然想起母妃曾說過的話：呂家的貓，白天是打盹的，夜裡是睜著眼的。此刻他終於明白，為何自己在神火坊的每個舉動，都能得到最及時的支援——原來呂家的暗衛，早已化身為匠人、車夫、甚至街角的賣花娘，用鐵錘和繡花針，共同編織著保護大魏的網。
母親，呂嫣然忽然開口，指尖劃過石台上的磁石地圖，當年外祖為何要把七水局交給淑妃娘娘？老夫人望著貓形燈的火苗，忽然輕笑：因為淑妃娘娘說，暗組織不該是影子，該是光——就像神火坊的火星，能照亮每個百姓的灶台。你外祖啊，當年在黃河堤上看見她跳進決口的身影，就知道，這光，能燒化所有陰謀的堅冰。
地道裡的鍛鐵聲突然變了節奏，王師傅臉色微變：是塞北急報的暗號，柔然殘部在老龍彎上遊集結，怕是想趁著水閘未完工，再決一次河。李天澤摸著石台上的磁石鐵屑，忽然想起塞北商隊帶來的消息——突厥可汗正在打造刻有《冰河曲》的護心鏡。他忽然轉身，鐵牌在掌心捏出深深的印子：告訴李大寶，把水閘地基的圖紙，刻在每根護堤樁上；讓呂家的暗衛，把神火雷的引信，編成黃河號子的調子。楊大人不是想借水為刀嗎？那就讓他看看，大魏的水，永遠朝著百姓的田裡流。
離開呂家老宅時，天井的北鬥水缸突然同時熄滅，唯有中間那口缸的火苗暴漲三尺——那是暗組織貓影子全體聽令的信號。李天澤望著牆頭探出的忍冬花，忽然想起林玲兒整理的《民間謠諺集》裡，有首呂家奶娘唱的童謠：貓兒踏水過，鐵火照江河。
是夜，神火坊的鍛鐵聲通宵達旦，李大寶帶著匠人在護堤樁上刻下呂家暗衛傳來的水文數據，每個刻痕裡都灌進神火粉，遠遠望去，像是給黃河大堤鑲了圈跳動的火鏈。呂嫣然坐在燈下，用外祖留下的貓形刻刀，在女兒的繈褓上繡著七水局的暗紋——她知道，這個帶著神火與貓影的孩子，終將成為大魏新的護堤人。
金鑾殿的更漏聲傳來，李天澤摸著呂家暗衛送來的密信，信末畫著隻踏水的貓，爪子正按在老龍彎的水閘位置。他忽然輕笑，覺得呂家就像黃河的暗流，表麵平靜，底下卻藏著千百年的護堤智慧。而他，終將帶著這來自呂家的，讓神火與貓影，永遠守護著大魏的每一寸土地——就像此刻，神火坊的火光映著呂家老宅的青磚，將兩個注定與水患、鐵火糾纏的家族，鍛打成了一塊永不生鏽的護民之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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