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收拾醫藥箱的吳乾事抬起頭,可不是嘛!上個月剛去了塔木三場。
怎麼,有老鄉在那邊?
我聽有知青在打聽阿拉爾農場......有些好奇,您知道這裡嗎?
阿拉爾?這個農場你算是問對人了,我還真聽過,但沒去過,路程很遠。
吳乾事從他隨身帶著的帆布包裡摸出本卷邊的《兵團醫療衛生分布圖》。
泛黃的地圖嘩啦展開,他食指在塔克瑪沙漠北緣劃了道虛影:得先到阿克蘇,再坐兵團運輸隊的驢車往西......
要是搭上運棉花的卡車,天不亮出發天黑能……
話沒說完,帳篷外突然傳來聲音。
吳乾事!政委讓立刻去核對藥品清單!
吳乾事把地圖塞回藥箱,臨走前深深看了顧清如一眼:那地方......
他話沒說完,搖搖頭,撩開簾子鑽進夜色裡。
那地方都是改造犯人,這姑娘怎麼會問那裡?
不過吳乾事搖搖頭,事不關己,不提也罷。
顧清如低頭吃飯,天黑能到,那就是說一來一回至少要兩天。
衛生員和知青們一個月有兩天休假,一天在月中,一天在月底,要大家輪著休。
上個月他們剛到連隊,沒有人提休息的事情。
顧清如有把握若是和李峰說她想休息兩天,他應該會批。
至於父親的證據要不要告訴鐘首長,目前還不知道鐘首長身邊有沒有張文煥的人。
若鐘首長身邊有張文煥的人,聯係可能暴露父親“仍有價值”。
她現在在七連,消息閉塞的很,或許該爭取早日調去營部衛生所,那裡能接觸到更多信息和人脈。
正思索著,突然帳篷被掀開,傍晚的餘暉斜斜地切了進來。
陸營長?顧清如的筷子頓在半空——
陸沉洲站在光影交界處,軍裝下擺沾著泥點,褲管上濺著深一道淺一道的泥痕,像是剛從田間深處跋涉回來。
他的目光在她曬得發紅的臉頰上停留片刻,想到剛才來找吳乾事時在帳篷外聽到的對話,再想到眼前這個小姑娘曾膽大包天地混進東湖療養院,隻怕阿拉爾農場,她也敢去。
他神情嚴肅,壓低聲音說道:
“顧同誌,你知道探視‘反g命家屬’的後果嗎?”
界限劃不清,輕則記過,重則判刑!
到時候彆說衛生員,你連知青點都待不下去。”
顧清如臉色瞬間慘白,她知道陸沉洲剛才在外麵聽到她和吳乾事的對話了。
她也知道陸沉洲沒嚇唬她——這個年代,規矩比刀還利,
若是她未經批準就去探視父親,一旦被發現,後果嚴重不說,還可能連累父親。
抱歉,陸營長......她聲音發顫,睫毛垂下來在臉上投下兩片陰影,是我糊塗了。
帳篷外傳來知青們收工的喧嘩聲,襯得帳篷裡愈發安靜。
過了很久,她才又開口:
隻是今天看見知青們勞作......她頓了頓,喉頭滾動,
父親他......是不是也在烈日下佝僂著腰?胃病犯了是不是......
後麵的話哽在喉嚨裡,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抽氣。
她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陸沉洲看著她低垂的頭,忽然覺得胸口發悶。
他彆開眼,沉默片刻,終於鬆口:“你放心,有鐘首長關照,過得去。”
聽了這話,顧清如一直懸著的心稍微鬆了一些。
顧清如抬頭,眼眶發紅卻倔強地沒讓眼淚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