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夜的寒氣似乎還凝在骨縫裡,顧清如的腿隱隱作痛,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郭慶儀和宋毅一左一右攙著她,穿過營部結冰的土路。
凍傷還好你緊急處理過了,不算嚴重,但這兩天彆碰冷水。今天晚上,要注意觀察體溫。醫務室的醫生給顧清如的小腿上塗了厚厚一層豬油膏,又用紗布纏在腿上。
顧清如是衛生員,自然清楚該怎麼處理。醫生也沒多留她,隻是又叮囑了幾句,便放她回去了。
回了宿舍,比外頭暖和些,儘管鐵皮爐子還沒燒熱。
郭慶儀扶顧清如坐到床上,順手扯過軍大衣給她蓋上腿。
宋毅站在門口,目光掃過她纏著紗布的腿,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我去食堂給你打點飯來。他拿起桌上的搪瓷缸。
顧清如連忙推了推郭慶儀:不好麻煩宋組長的,讓慶儀幫我打就好了。
郭慶儀立刻接過搪瓷缸:對,我去打,我去打!
說完,她識趣的走了,給他們留下一點空間。
宋毅站在門口沒動,火光映著顧清如蒼白的臉,卻在她耳尖鍍了層薄紅,像雪地裡冒出的野梅。他看得有些出神,直到顧清如抬眸,兩人的視線猝然相撞,又同時錯開。
今晚好好休息。他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雪地裡說的事,我會安排。
“明早我……要先離開營部,你……等我回來。
顧清如攥緊大衣衣角,
雪地裡說過兩件事:王振軍的命,和他們之間那道跨不過的出身鴻溝。
宋毅轉身時,軍大衣帶起的風撲在她臉上。
等門關上,她才發覺,那陣風不僅帶起了門,還把什麼說不清的東西,也一並帶走了。
宋毅靠在男宿舍走廊的陰影裡,指尖夾著一支煙。
他平時不碰這玩意兒,今天卻破例了。
煙頭的火光在黑暗裡忽明忽暗,映著他緊繃的下頜線。
雪地地窩子裡顧清如說的話還在他腦子裡打轉,有王振軍的事情,還有原來她躲著他,不是因為不喜歡,而是怕連累他。
煙灰積了老長一截,他都沒發覺。直到煙頭燒到手指,他才猛地甩開。
火星子濺在雪地上,嗤的一聲滅了。
宋毅用雪搓了搓發燙的手指,當時他沒有說一些虛無縹緲的承諾,但是這兩件事,他非得想法子解決不可。
……
食堂裡,炊事班特意熬了一大鍋羊肉湯,熱氣在冰冷的食堂裡結成白霧。
郭慶儀捧著搪瓷飯盒在打飯,她聽見身後排隊的幾個小戰士壓低聲音議論:
聽說了嗎?張教導員被營長罵得狗血淋頭……
活該!白毛風預警還派女同誌出去,這不是害人嗎?
“聽說王排長和郭海洋能活著,是因為喝了馬血……”
郭慶儀沒回頭,但耳朵卻豎了起來。
“真的假的?馬血能喝?”
“騙你乾啥?我老鄉在衛生所幫忙,親眼看見郭海洋的棉襖上全是血漬……”
“那顧衛生員呢?她咋活下來的?”
“誰知道……聽說她找到一間地窩子,一個人在地窩子裡熬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