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上,顧清如和陸沉洲配合默契,兩個人都沒有提到內鬼的事情。
離開場部辦公室,天色已近黃昏。
顧清如朝著犯人宿舍區走去。
找到黃誌明那間宿舍,裡麵沒有人,這時候犯人們還沒下工。
她站在黃誌明的床邊,黃昏的陽光在低矮的泥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黃誌明的鋪位還保持著他走的時候的樣子,破舊單薄的被子疊的整整齊齊。乾草墊已被收走,隻剩下幾根枯黃的草屑散落在木板邊緣。牆角擺著他的飯盒和搪瓷缸,缸底還殘留著發黑的茶漬。
顧清如簡單整理了一下,屬於他的東西少得令人心酸。兩套洗得發白的粗布衣,一雙磨穿底的布鞋,一支斷了筆尖的鋼筆,還有一個用草紙、煙盒紙和舊報紙邊角訂成的本子。
本子上斷斷續續寫滿了對他女兒的思念。
她合上日記,將它與那支鋼筆、破布鞋衣服一起,仔細包進一塊粗布裡,紮緊。
她已向趙場長申請,要把這些遺物親手送到黃誌明女兒手中。
她懷著沉重的心情為黃誌明整理遺物,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物品,估計有也被孫大奎等人搜走了。
攥緊粗布包,她轉身正要離開,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她回頭,是李鐵生。
他站在門口,臉色蒼白,左臂吊著繃帶,額角還纏著紗布,走路有些蹣跚。
“顧醫生……”李鐵生低著頭,聲音沙啞,幾乎低不可聞。
顧清如立刻迎上去,“你怎麼來了?傷還沒好,不該亂走。”
“我……有消息了。”李鐵生壓低聲音,眼神掃了一圈四周,確認無人,“今天一早,李副場長去過廣播室。”
“另外,還有一件事,我想起之前有次團部來人檢查,我正好被安排去挑糞。我看見……李副場長偷偷跟一個乾部模樣的人在說話。就在豬圈後麵。那人穿著軍綠色呢子大衣,帽簷壓得很低,看不清臉。”
顧清如心頭一動。這條線索像一塊關鍵的拚圖,“哢噠”一聲,在她心中那個模糊的懷疑上落下了沉重的一筆。
暴動當晚,離開農場之前,顧清如叮囑李鐵生幾句。
農場廣播不是誰都可以使用,使用過就會留痕。
暴動結束,這個人一定會想辦法消除自己用過廣播的痕跡。
所以她讓李鐵生盯住廣播室。
沒想到還真有線索。
李場長確實批準了草墊禦寒,也主動勻出部分存糧救濟病號,在眾人麵前一副憂心忡忡、儘職儘責的模樣。
真正讓她起疑的,是暴動前夜。
他告訴她和陳誌遠,農場對外聯絡被切斷了。他當時臉色發白,聲音微顫,反複強調“上級不會知道,我們隻能自救”。他的表現,過於慌亂,不像一位成熟的領導者。
事後想來,一個在農場乾了十幾年的副場長,分管後勤與通訊,真會麵對斷聯就束手無策?
那時她隻覺得事出緊急,未曾深想。
可現在回看,那一晚的“慌亂”,是不是太恰到好處了?
他在製造恐慌,讓她和陳誌遠失去判斷,讓局麵徹底失控。
原來如此。
他一邊裝作協作者,提供資源以博取信任;一邊暗中傳遞情報、切斷聯絡、製造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