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如裝好李醫生開的單據,出門去領藥。
上午九點,烏市的秋陽澄澈明亮,不燥不烈,灑在院子裡像鋪了一層薄金。
她推開院門,一步跨入外街,
豁然開朗。
筆直的道路橫貫前方,兩旁種著高大的白楊樹,枝乾挺拔,顯得嚴肅、整齊、有力。
她腳步微微一頓,心頭忽然湧上一陣恍惚。
而此刻,路麵平整堅實,和在營部、連隊的荒涼碎石土路、地窩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收斂心緒,她按照劉姐的指路,朝著家屬院門口走去。
道路兩旁是一排排紅磚砌成的平房,每家每戶都有一圈矮矮的磚牆或木柵欄圍出的小院。
這些小院充滿了生活氣息,一家小院的女主人正在晾曬厚棉被;一家小院的菜畦已經完成了春播,還插著幾根竹竿;再往前一點,有戶人家院角堆著煤塊和柴火,煙囪正冒著細弱的白煙。
聽劉姐說鐘副司令家住得最靠後,自家燒鍋爐有火牆,屋裡比彆家暖和得多。
家屬院的房子都差不多,但是仔細一對比還是能看出區彆。
鐘司令住的房子獨門獨院,院牆高些,往東走,是一些聯排房,五六戶並肩而立,共用一堵牆,各自開門、各有院落。
至於更外圍的幾棟二層小樓,住的多是副師級以下的乾部。紅磚樓,坡頂依舊,但格局已變成單元式。每層兩戶,樓梯在外。
那些人家的陽台窄小,晾衣繩橫七豎八,孩子的棉鞋掛在欄杆上曬太陽,顯得擁擠卻熱乎。
顧清如走過時,不少院子裡的人也在打量她。
小小的家屬院沒有秘密。
一個生麵孔,一句外地口音,甚至一件新裁的衣裳,都會在晚飯後的水房前、廁所外,被悄聲議論一遍。
鐘司令家來了個年輕的女衛生員,這個消息像風一樣早已經在她之前就傳遍了家屬院。
不少人好奇的打量著顧清如,有站在院門口抱著孩子的婦女;甚至還有大娘湊上前搭話,假裝關心地問:“小同誌啊,哪兒分配來的?以前在哪個單位?”
顧清如一概微笑搖頭,隻輕聲道:“組織安排,來幫忙的。”
她不再四處張望,背著斜挎包,快速走出了家屬院。
……
到了司令部,顧清如憑著李醫生開的條子,一路問到司令部後勤部一個掛著“衛生科”牌子的辦公室。
辦事的是個四十多歲、麵無表情的男助理。他接過條子,掃了一眼上麵的簽名和公章,又抬眼打量了一下顧清如這個生麵孔。
“新來的?以前沒見過你。”他一邊慢騰騰地轉身開藥櫃,一邊例行公事地問。
“是的,我是鐘副司令的保健員顧清如。”顧清如平靜地回答。
聽到“鐘副司令”幾個字,男助理點點頭,沒再說話,隻是依單取藥。
川貝、百合、黃芪、甘草……
“簽個字。”他遞過登記簿,指著一個地方。
顧清如仔細核對了清單,確認無誤後,在藥簿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她將藥材收進斜挎包之中,轉身走出衛生科。
司令部大樓的走廊空曠、肅穆。
就到走廊儘頭拐角處,一個穿著舊軍裝、沒戴帽子的中年男子與她擦肩而過。
就在那一瞬間,顧清如愣住了,
王叔!
是那個跟了父親十幾年、總愛笑嗬嗬叫她“小姐”、把父親那輛車擦得鋥亮乾淨的司機王叔!那個在風聲鶴唳時,父親悄悄給了豐厚安家費讓其離開,從此失去聯係的王叔!
顧清如之所以認出他來,因為他的變化不大。
他也看見了她,眼神亮了一下,又很快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