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天者”號旗艦，艦橋。
離開格爾文明所在的恒星係已有半月，宇宙展露了它最真實的麵目——無垠的死寂。
旗艦的探測陣列功率早已開到極限，無形的波紋掃過一個又一個星係，撈起的卻隻有一片虛無。
沒有智慧的低語，沒有文明的燈火，甚至連一顆理論上可能孕育生命的藍色星球，都吝於出現。
舷窗外，一顆顆恒星自顧自地燃燒，履行著它們被賦予的使命。
環繞它們的，是被烤成焦炭的岩石，或是翻滾著劇毒風暴的氣態巨行星。
生命，是珍貴的意外。
文明，則是黑暗曠野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
何強端坐於艦長席，目光穿透強化舷窗，注視著那些荒蕪世界如默片般掠過。
橫跨光年的巨大孤獨感，像一隻無形的手攥緊了他的心臟，沉重得令人窒息。
“看見了嗎？”他忽然開口，聲音在死寂的艦橋內激起回響。
“這，才是宇宙的常態。”
一直靠在旁邊閉目養神的索菲亞睜開眼，那雙灰藍色的眸子閃過一絲不以為然，等著他的下文。
倒是侍立一旁的嫦娥，歪了歪頭，用純淨無雜質的聲音好奇問道：“陛下，您說的常態，是指……什麼都沒有嗎？”
“對。”
何強的手指發出富有節奏的聲響。“空無一物是常態，文明才是意外。”
他的視線從舷窗收回，落在艦橋中央的全息星圖上。
“血蠍星盜團，是一個文明在內部的瘋狂與貪婪中，把自己玩死的殘骸。”
“格爾文明，是一個困守一隅，在科技上鑽牛角尖，把自己逼進死胡同的偏科生。”
他頓了頓，語氣中帶著自嘲。
“而這，還都是我們運氣好，才能碰上的‘幸存者’。”
何強站起身，緩步走到舷窗前，雙手負後，凝視深空。
“一個文明，要從最原始的泥潭裡爬出來，有多難？”
“它們得想辦法不在內鬥中滅絕，得祈禱頭頂上彆有小行星隨便掉下來，還得盼著自家的太陽彆提前打個嗝，發個脾氣。”
“好不容易掙紮了千百萬年，有能力抬頭看星空了，結果發現，這片星空不是什麼浪漫花園，而是一片更黑暗、更血腥的叢林
。它們得像小偷一樣，夾著尾巴，縮著腦袋，祈禱彆被路過的某個強大獵人，一腳踩死。”
他舒了一口氣，轉過身來。
“每一步，都是拿整個族群的命運在賭博。賭贏了，才能顫巍巍地往前挪一小步。”
這次遠航，比任何戰略分析報告都更直觀、更深刻地讓他意識到，
大乾目前擁有的絕對安全和高速發展，是何等奢侈，何等逆天的奇跡。
就在這時，一道多重加密的量子通訊請求，突兀地接入艦橋。
是林文軒，來自遙遠的乾元星係太初星。
“陛下！”林文軒的全息影像浮現，他一向沉穩的麵容上，帶著難以抑製的亢奮。
“格爾文明所有技術資料，已完成第一階段解析吸收！
維斯教授和沃爾科夫總工一致認為……這項技術的潛在價值……無可估量！”
伴隨著他的話語，一股洪流般的數據包湧入“巡天者”號的艦載主機，被女媧的完全接收。
何強閉上雙眼。
浩如煙海的技術數據、複雜的結構原理、無數的能量模型，在大腦中，以遠超“天樞”超算的速度，被瘋狂地分解、拆解、重構、推演。
格爾文明的“日冕之環”，從純粹的工程學角度看，確實是令人歎為觀止的奇跡。
但是……
何強猛地睜開雙眼，“蠢。”
他吐出這一個字，讓旁邊的索菲亞都愣了一下。
“蠢？”索菲亞來了興趣，“能把恒星能量利用到那種程度，怎麼也跟蠢沾不上邊吧？”
“不，就是蠢。是典型的工程師思維走到極致後，必然誕生的愚蠢。”
何強走到指揮台前，調出“日冕之環”的完整結構圖。
“你看，為了追求100能量捕獲，他們選擇了一個最笨重、最粗暴的方案——把整顆恒星用鏡麵徹底包裹起來。”
他的手指在全息圖上劃過，語氣中的鄙夷越來越濃。
“這是在建造一個巨大的監獄，把自己的太陽關了進去。
工程量大到離譜，建造周期動輒千年。
更致命的是，它徹底破壞了整個星係的自然生態，所有行星都失去了自然光照，
隻能依靠人工光源苟延殘喘。何等短視，何等低效的暴殄天物！”
何強搖了搖頭，揮手抹去那幅結構圖。
“為了那看似完美的100捕獲率，他們犧牲了99的靈活性、可持續性和文明發展的可能性。這不是一個文明領袖該有的格局。”
索菲亞雙臂環胸，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嘴角帶著挑釁的笑意。
“哦？聽起來，我們偉大的帝皇，已經有了更高明的見解？”
何強笑了，站到指揮台中央，伸出手，在空中輕輕一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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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媧，按照我的構想，實時建模。”
他的聲音回蕩在艦橋，“我們不需要囚籠。”
“我們要給我們的雙星，戴上屬於它們的……冠冕！”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一個全新的、充滿了窒息的數學美感與工程學智慧的宏偉模型，在艦橋空中緩緩浮現。
那不是一個封閉的球體，而是一條巨大的、扭曲的、在三維空間中無限延伸、循環往複的璀璨環帶。
它是一個橫躺在宇宙中的無窮大符號“∞”。
一個完美的，莫比烏斯環！
“我的方案，”何強指著那個不斷旋轉，折射著虛幻光芒的模型。
“是在乾元星係的兩顆恒星，‘乾陽’和‘坤陰’外圍的穩定拉格朗日點上，分彆建造一個這樣的‘莫比烏斯環’！”
索菲亞的瞳孔驟然收縮，她瞬間明白了這設計的核心。
“我們不追求那愚蠢的100！”何強的聲音擲地有聲，“我們要的，是極致的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