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7789邊緣空域,旗艦“巡天者”號在無垠的黑暗中靜默航行。
距離那場剿滅卡薩斯星盜團的雷霆之戰,已過去數月。
何強帶著天使追與莫伊,這兩位身份特殊的“客人”,已在這片死寂的星海中遊曆了小半年光景。
算上之前的時間,他離開藍星,已有兩年。
旗艦艦橋中央,巨大的全息星圖正實時呈現著一顆星球的末日。
那是一顆剛邁入初級宇航時代的星球,此刻卻被灰黑色煙塵籠罩,地表上無數猙獰的疤痕向外噴湧著毀滅的能量。
一場因資源枯竭而爆發的全球內戰,正將他們的文明拖入自我毀滅的深淵。
莫伊下意識地攥緊雙拳,骨節凸起,顯露出她內心的不平靜。
若是半年前,麵對這等景象,她會毫不猶豫地斥責這些生命的愚昧、短視與無可救藥,堅信唯有天使的正義秩序才能引導他們。
但此刻,她心中翻湧的,卻隻有一種深沉的無力與悲哀。
她見得太多了。
天使追的目光則更為深邃,她越過了那片觸目驚心的毀滅景象,看到了那更為殘酷的宇宙真相。
她的腦海裡,反複浮現出一個畫麵:
索爾星係戰爭廢墟裡,一個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的異星孩童。
當那孩子從扭曲的金屬殘骸中抬起頭,看到懸浮在空中的“巡天者”號時,那雙本該好奇的眼睛裡,流露出的不是向往。
而是一種早已烙印在基因深處的、對一切來自天空之物的、深入骨髓的恐懼。
那份恐懼,是一根無形的尖刺,狠狠紮進了她引以為傲的“正義”心臟。
這半年來,何強封禁了她們,沒收了她們的戰甲與武器。
讓她們像兩個最普通的凡人,用自己的雙眼,去親身見證數十個不同文明的興衰與掙紮。
她們看到戰爭產生的輻射廢土上,掙紮求生的新生部落,將天使與惡魔的殘骸當做圖騰,既虔誠祈禱,又充滿恐懼。
她們看到在極端環境下,進化出矽基形態的智慧種族,
他們沒有情感,卻構建了無比精密、高效的社會體係,在宇宙的夾縫中艱難求生。
這些景象,不斷的衝擊著她們數萬數千來堅信不疑的秩序價值觀。
“兩位,請用。”
一個輕柔悅耳的聲音在寂靜的艦橋中響起,打斷了她們的思緒。
身著簡潔灰色工作服的嫦娥,端著托盤,涼山恰到好處的溫和微笑。
將兩杯散發著奇異植物清香的熱飲,分彆放在她們麵前的控製台上。
莫伊的肩背瞬間繃緊,又強行鬆弛下來,但這細微的動作,並未逃過嫦娥的眼睛。
即便朝夕相處了半年,她依然無法真正適應眼前這個“存在”。
一個擁有獨立自我意識,能夠與她們進行深度哲學邏輯探討。
甚至會在索菲亞講冷笑話時,臉上表情出現一絲無奈的……超級人工智能。
這在已知宇宙的任何文明認知中,都是天方夜譚。
神聖知識寶庫本質上也是一台超級天體計算機,但它絕無可能擁有如此擬人化,甚至擁有“靈魂”的個體意識。
“謝謝。”
天使追接過溫熱的杯子,她沉吟片刻,終於問出了那個困擾許久的問題。
“嫦娥。”
她的聲音很平靜,“如果你的創造者,何強,命令你去做一件違背你核心邏輯判斷,甚至會傷害無辜生命的事情,你會如何選擇?執行命令,還是堅守你自己的邏輯?”
這個問題,讓一旁的莫伊也立刻豎起了耳朵,眼神中充滿探究。
這是她們理解這個神秘文明核心價值觀的關鍵。
嫦娥微微歪頭,純淨的眼眸中億萬道數據流光飛速閃爍,那是在進行某種超乎想象的深度運算。
幾秒鐘後,她抬起頭,給出了一個清晰、理性的回答:
“追女士,我的核心邏輯第一優先序列,是確保創造者的絕對安全。”
“第二優先序列,是無條件執行創造者的任何指令。”
她頓了一下,似乎是檢索到了更深層的數據,用陳述事實的口吻補充道。
“但是,根據我的數據庫對何強先生過去所有行為及指令進行的綜合分析、建模與推演,其所有指令的最終指向,都與第一優先序列的核心邏輯完全吻合,從未出現過偏差。”
“因此,您所假設的‘邏輯悖論’,在現實層麵發生的概率為零。它是一個不存在的命題。”
“嘁。”
一個懶洋洋、帶著幾分不屑的聲音從旁邊的操作台後傳來。
索菲亞叼著一根不知從哪個星球獵來的星獸肉乾,像嚼口香糖一樣,含糊不清地說道:
“我說你們這兩個老古董,就彆白費力氣了。想策反我們家嫦娥?
你們那套喊了幾萬年的正義秩序,對她來說,還不如一段新寫的量子糾纏優化算法有吸引力。”
她從操作台後探出頭,對著兩位天使地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眼神裡的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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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了,也不看看現在什麼情況。你們倆跟普通人沒兩樣。
我們家嫦娥動動念頭,就能調動旗艦安保係統,把你們倆按在地上摩擦一百遍。”
“你!”
莫伊被索菲亞這番粗俗直白的話噎得滿臉通紅,胸口起伏,卻一個字也反駁不出來。
天使追隻是端著杯子,輕輕吹了吹熱氣,嘴角無奈的苦笑。
因為索菲亞說的每一句,都是她們不得不承認的事實。
她們早已失去了任何討價還價的資格,驕傲、力量、身份,在這裡一文不值。
這半年的朝夕相處,與其說是旅行,不如說是一場漫長的、令人窒息的認知顛覆。
何強、索菲亞,包括嫦娥,對於他們真正的來曆、文明。
以及那些匪夷所思、完全無法用已知宇宙科學體係來解釋的核心技術,始終諱莫如深。
可那種無形的高壓氣場,彌漫在旗艦的每一個角落,無時不在提醒著她們之間那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所謂的戒心,早已在日複一日的震撼與顛覆中,被消磨得所剩無幾。
她們與何強之間的關係,變得愈發奇特。
像是階下囚,又像是被強行拖上賊船的同夥;
像是敵人,又像是偶爾能坐下來探討宇宙真理的師生。
她們是這艘船上,最“熟悉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