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選不出。
無論怎麼選，她的手上都將沾滿鮮血。
“你選不出，很正常。”
一旁的鶴熙打了個響指，周圍的景象再度變幻。
這一次，是冰冷的陣亡者紀念牆。
一個個閃耀的名字如流星雨般劃過，每一個名字後麵，都連接著一段她們生前最後的戰鬥影像。
有的天使在恒星爆炸的光芒中與敵人同歸於儘。
有的天使為了給平民爭取撤離時間，獨自擋在蟲洞麵前，被無窮無儘的獸體撕成碎片。
有的天使，在執行天刃審判時，親手將炮口對準了自己曾經發誓守護、但已被深度腐化的家鄉。
“共計，三萬八千六百一十二名。”
鶴熙的聲音裡不帶任何感情，隻有數據的冰冷。
“她們每一個人，在犧牲前的最後一秒，都麵臨過和你剛才一樣的選擇。”
“她們沒有時間猶豫，也沒有機會去尋求答案。”
“她們用自己的神體，替我們，替你，替所有還活著的姐妹，支付了‘正義’的代價。”
鶴熙向前一步，逼近阿追。
“現在，你告訴我，她們的犧牲，是為了守護一個純白無瑕、沒有任何瑕疵的理想國？”
“還是為了在這個爛透了的、非黑即白的選項根本不存在的宇宙裡，勉強支撐起一片能讓更多生命喘息的空間？”
兩記重錘，徹底擊潰了阿追的心理防線。
她終於明白，自己思考的所謂“代價”，早已由無數隕落的姐妹用生命支付了。
她們留給後人的，不是一個哲學問題，而是一個沉重無比的責任。
“我……明白了。”
阿追單膝跪地，聲音沙啞，卻重新凝聚了力量。
但這一次，她沒有立刻起身。
她抬起頭，眼神中是前所未有的清明與堅定。
“女王，我還有一個問題。”
“我們……我們真的有權，替其他文明做這種選擇嗎？”
“我們所堅守的秩序，憑什麼是宇宙的真理？”
這已經不是困惑，而是觸及天使文明存在根基的終極質詢。
鶴熙的眉毛挑了起來，連凱莎都露出一絲訝異。
她們以為阿追被“修複”了，卻沒想到，她是在廢墟之上，建立了一個更深刻的認知。
“很好，阿追。”
凱莎第一次露出了微笑，那微笑中帶著欣慰。
“你能問出這個問題，證明你沒有被‘答案’本身所束縛，而是在思考‘答案’的來源。這才是高階護衛該有的姿態。”
她緩緩抬手，全息星圖再度變化，這一次，它展示的不是任何星球，而是一個抽象的、不斷從有序滑向無序的能量模型。
“宇宙的本能，是熵增，是混亂，是最終的死寂。
所有的生命、所有的文明、所有的秩序，都是在逆著這個本能，向上攀爬。”
“我們天使文明，以及我們建立的正義秩序，就像是在這個不斷滑向深淵的巨大斜坡上
，用血肉和理想，修建的一段脆弱的台階。”
“我們不是在定義‘正確’。我們隻是在奮力阻止大家一起掉下去。”
“這個過程，必然會踩碎石子，必然會揚起塵土，必然會讓一些人付出代價。因為我們腳下不是平地，是深淵。”
“停下來，思考所謂的‘絕對公平’和‘程序正義’，就意味著和整個宇宙一起，滑向徹底的、無序的毀滅。
這，就是我們選擇的權力來源——我們選擇‘存在’，而非‘消亡’。”
這一番話，如同一道創世之光，徹底照亮了阿追思想中的所有迷霧。
她終於懂了。
正義，不是一個高高在上的道德標準。
它是一種選擇，一種在爛泥中掙紮向上，拒絕墜落的姿態。
“我……完全明白了。”
阿追緩緩起身，她的眼神中，迷茫儘去，取而代代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承載著沉重覺悟的堅毅。
“女王，關於那個叫何強的凡人……我認為，我們或許可以暫時不對他采取毀滅性行動。”
她將自己與何強短暫的接觸，以及對方明明有能力下殺手卻手下留情，甚至沒有傳播天使技術的事實，簡略地彙報了一遍。
“他追求強大與安全的行為本質，與我們守護秩序並無區彆。隻是方式不同。”
“哦？”鶴熙饒有興致地看著她，“你這是在為敵人求情？”
“不。”
阿追搖頭，“我是在評估一個潛在的‘變量’。一個……或許能讓我們的‘台階’，修得更穩固的變量。”
聽到這個回答，凱莎臉上的讚許更濃了。
“阿追，你成長了。”
“宇宙這潭死水，沉寂了太久。當年強如神河，不也說沒就沒了嗎？這說明我們的‘台機’，並非完美無缺。”
凱莎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時空。
“是時候，放一條充滿變數的‘鯰魚’進來了。
攪動一下這潭水，看看它能否刺激我們，進化出更完美的形態。甚至……”
“看看那些真正隱藏在深淵裡的東西，會不會因此，而被迫浮出水麵。”
凱莎看著阿追，下達了新的指令。
“從今天起，你的任務變更。解除對何強及其背後勢力的敵對觀察。
將他定義為‘一號變量’，啟動最高等級的觀察與信息分析程序。”
“我需要你，去理解他，研究他，而不是毀滅他。去吧。”
當阿追帶著全新的使命離開後，大殿內重歸寧靜。
鶴熙臉上的笑容徹底收斂，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嚴肅。
她調出了一段極其複雜的數據流，那是由無數個閃爍的、玄奧的符號組成的語言。
“男人婆，我對他留下的那枚晶片，逆向破解出了一點東西。”
“這不是我們已知宇宙的任何一種技術語言。”
鶴熙的聲音，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這個何強，他背後的東西，絕對不是撿到史前遺跡那麼簡單。”
“你確定，你放進池子裡的，是一條鯰魚嗎？”
“我怎麼覺得，它更像是一條……我們完全無法理解，也無法控製的……”
“幼龍。”
凱莎沉默著，凝視著窗外那片永恒璀璨的星雲，久久不語。
【哲學層麵的思考，我不行！哎將就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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