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十七年三月的長安,剛褪去冬寒的料峭,朱雀大街兩側的柳樹才抽出嫩黃的新芽,卻被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攪碎了春日的寧靜。
寅時剛過,三匹快馬從東方疾馳而來,馬背上的騎士身著染血的明光鎧,甲胄上還沾著泥土與草屑,顯然是曆經了晝夜奔襲。他們衝破西市的晨霧,直奔太極宮方向,馬蹄踏在青石板上,發出“噠噠”的巨響,像重錘敲在每個早起百姓的心上。
“報——!緊急軍情!齊州急報!”騎士們在宮門外翻身落馬,聲音嘶啞地嘶吼,手中高舉著染血的軍報,“齊王殿下……齊王李佑殺長史權萬紀,於齊州舉兵謀反!”
宮門侍衛臉色驟變,不敢耽擱,立即捧著軍報往禦書房狂奔。消息像野火般在宮牆內蔓延,不多時,滿朝文武都被緊急召入太極殿,原本該是商討春耕事宜的朝會,瞬間被謀反的陰霾籠罩。
太極殿內,李世民坐在龍椅上,手中捏著那份軍報,指節因用力而泛白。軍報上的字跡潦草而混亂,卻清晰地寫著“齊王佑殺權萬紀,據齊州城,募兵數萬,號‘清君側’”。他猛地將軍報摔在案幾上,龍顏震怒,聲音裡帶著壓抑的怒火:“孽子!朕竟養出如此孽子!”
殿下文武皆躬身屏息,無人敢言。齊王李佑是李世民的第五子,生母陰妃出身關東世家,自幼嬌縱跋扈,在齊州任上更是多次違逆朝廷法度,長史權萬紀多次上書勸諫,卻屢屢被他無視。可誰也沒想到,他竟敢公然殺官謀反,這無疑是在打李世民的臉,更是在挑戰大唐的皇權。
“陛下息怒!”長孫無忌率先起身,躬身道,“齊王謀反,雖罪大惡極,卻也需儘快平叛,以免戰火蔓延,動搖民心。臣舉薦英國公李績,李將軍用兵如神,定能速平叛亂,生擒李佑!”
“臣附議!”房玄齡也跟著起身,“李將軍剛從朔州練兵歸來,麾下將士精銳,且熟悉山東地形,派他平叛最為合適!”
李世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怒火,沉聲道:“準奏!傳朕旨意,命英國公李績為行軍大總管,率一萬騎兵、兩萬步兵,即刻前往齊州平叛!沿途各州府需全力配合,不得有誤!”
李績出列領旨,躬身道:“臣遵旨!定不負陛下所托,早日平定叛亂,將李佑押回長安,聽候陛下發落!”
朝會結束後,大臣們紛紛散去,太極殿內隻剩下李世民和百騎司統領趙峰。李世民揉著眉心,語氣疲憊:“趙峰,百騎司在齊州可有眼線?李佑謀反,絕不是一時衝動,背後定有推手,給朕查!查清楚權萬紀死前做了什麼,查清楚是誰在給李佑撐腰!”
“臣遵旨!”趙峰躬身道,“臣已讓齊州的暗線加急回報,相信很快就有消息。不過……臣之前收到消息,權萬紀在齊州時,與清河崔氏的人有過接觸,或許此事與關東世家有關。”
李世民眼神一冷:“又是關東世家!朕倒要看看,他們究竟想乾什麼!”
事情的發展遠超預期。李績率領大軍剛行至濮州,齊州就傳來消息——齊王叛軍內部突然嘩變,幾名將領不願跟隨李佑謀反,趁夜發動兵變,斬殺了李佑的親信,將李佑擒殺,隨後開城投降。這場看似聲勢浩大的叛亂,僅僅持續了七天就宣告平息。
消息傳回長安,李世民雖鬆了口氣,卻也更加疑惑——李佑雖驕縱,卻無領兵之才,麾下也無得力將領,怎敢輕易謀反?又為何叛亂會如此迅速地平息?這背後的蹊蹺,讓他越發覺得事情不簡單。
三日後,百騎司的密報送到了禦書房。趙峰站在李世民麵前,語氣凝重地彙報:“陛下,臣已查清,齊王謀反,實則是被權萬紀逼反的。權萬紀在齊州時,故意多次激怒李佑——他不僅嚴查李佑的私產,還將李佑的親信流放,甚至故意克扣軍糧,讓李佑在將士麵前顏麵儘失。”
“更重要的是,權萬紀早就與清河崔氏勾結。他知道李佑性格衝動,故意設計激怒他,讓他動手殺了自己。他算準了,隻要自己一死,李佑就百口莫辯,隻能被迫謀反。而那些嘩變的將領,看似是不願謀反,實則是崔氏安排的人——他們先幫李佑‘舉事’,再趁亂殺了李佑,既能撇清崔氏的關係,又能讓陛下以為這隻是一場單純的皇子叛亂,掩蓋他們挑唆皇室內亂的陰謀,他們知道齊王不可能造反成功,此舉的目的是打擊皇室威信,挑唆皇室矛盾。”
李世民聽完,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手指敲擊著案幾,沉聲道:“好一個借刀殺人!崔氏這是想借李佑的手,動搖朕的根基,再坐收漁翁之利!趙峰,傳朕旨意,讓百騎司即刻捉拿權萬紀及李佑屬官在長安的家屬,嚴查他們與崔氏的往來!”
“陛下,不可!”一個聲音突然從殿外傳來,裴安身著青色常服,快步走了進來,躬身行禮,“陛下,臣剛從百騎司得知消息,鬥膽進言——如今雖查清權萬紀與崔氏有關,卻無確鑿的明麵上的證據。若是貿然捉拿家屬,朝野上下定會質疑陛下‘因皇子謀反而牽連無辜’,反而會讓崔氏抓住把柄,煽動世家和百姓對陛下不滿,這正是他們想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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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皺了皺眉:“那依你之見,該如何處理?”
“臣以為,”裴安語氣沉穩,“不如暫不捉拿家屬,而是讓百騎司和左金吾衛密切監視他們的動向。崔氏既然能讓權萬紀逼反李佑,定會再派人接觸這些家屬,試圖銷毀證據或傳遞消息。我們隻需耐心等待,定能抓住他們的把柄,到時候再動手,既名正言順,又能將崔氏的陰謀公之於眾,讓天下人看清他們的真麵目。”
李世民沉默片刻,點了點頭:“你說得有道理。是朕太過急躁了。就按你說的辦,你與趙峰配合,務必盯緊那些家屬,不要放過任何蛛絲馬跡。”他頓了頓,又補充道,“齊州的封地不能空著,就讓李泰去打理吧,他近些年在朝堂上表現不錯,也該讓他多曆練曆練。”
裴安心裡咯噔一下——讓魏王李泰接管齊州封地,無疑是進一步提升李泰的權勢,這定會讓太子李承乾更加恐慌。他想勸阻,卻也知道李世民此時心意已決,隻能躬身領旨:“臣遵旨。”
離開禦書房後,裴安的心情格外沉重。他站在太極宮的回廊上,望著遠處的東宮方向,腦海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他記得曆史上,齊王謀反後不久,太子李承乾就因害怕被廢,發動了謀反,最終被廢黜流放。
這個念頭讓他渾身一冷。李承乾本就因腿疾自卑,又一直忌憚李泰的權勢,如今李世民讓李泰接管齊州,無疑是火上澆油。若是李承乾真的謀反,後果不堪設想。
他要不要提醒李世民?裴安陷入了猶豫。他沒有證據,若是貿然提及,李世民或許會認為他是在挑撥皇子關係,甚至會懷疑他的忠心。而且,太子謀反牽扯甚廣,侯君集、杜荷等大臣都參與其中,若是處理不當,很可能引發朝堂動蕩。
“罷了。”裴安歎了口氣,“太子謀反,目標是陛下和李泰,與我和高陽無直接關聯。我隻需做好自己的事,保護好家人和高陽,至於皇室內部的爭鬥,還是少摻和為好。”
儘管如此,他還是讓人去盯緊了侯君集的府邸。侯君集是太子的親信,又是開國功臣,手握一定的兵權,若是太子真的謀反,侯君集定會是核心人物。他囑咐左金吾衛的親信:“密切關注侯府的動向,尤其是夜間出入的人,一旦發現異常,立即彙報!”
而此時的東宮,早已亂成了一鍋粥。
李承乾坐在密室裡,手裡捏著一份公文,臉色蒼白如紙。上麵寫著“魏王泰接管齊州封地,陛下賞賜黃金千兩、錦緞百匹”,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紮在他心上。
“父皇這是擺明了要廢了我!”李承乾猛地將密報摔在地上,語氣裡滿是絕望和憤怒,“李泰那個賤人,不過是會討父皇歡心,憑什麼搶我的東西?憑什麼!”
站在一旁的謀士,眼神裡滿是蠱惑:“太子殿下,事到如今,咱們已經沒有退路了。魏王權勢日盛,陛下又偏心於他,再這樣下去,您的太子之位遲早會被他奪走,到時候您和我們這些追隨您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另一個謀士也跟著說道:“是啊,太子殿下!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先下手為強!咱們手裡有禁軍的舊部,還有侯將軍的支持,隻要能抓住機會,控製住陛下,到時候就算李泰有再多權勢,也無濟於事!”
李承乾的呼吸漸漸粗重起來。他看著兩名謀士,眼神裡閃過一絲狠厲:“好!就按你們說的辦!十日之後,東宮舉辦賞花大會,我會以‘共商春耕事宜’為由,邀請父皇前來。到時候,你安排死士在賞花台周圍埋伏,待父皇到場,立即動手弑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