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四，五哥昨日到市拜年沒回來。其他幾個哥哥年都拜完了。四哥早飯吃完就鬨起了麻將。
“那就到大哥家去打，大哥那裡有好煙！”三哥積極響應。
我們哥三個來到大哥家，大哥還果真從房間裡拿出一條極品1916黃鶴樓煙來，他給我們每人發了兩包煙。
“今天每人兩包，雙打雙響，祝兄弟們今年好事成雙，工作事業雙豐收。”大哥一邊發著煙，一邊說著話。
“好，好、好！”三哥、四哥笑著，急忙把堂屋裡的八仙桌上的東西收拾乾淨，大嫂從神龕下麵的櫃子裡拿出麻將。接著大嫂給我們回人泡茶。
我們四人一起撚了風，大家按撚風順序上了桌
堂屋裡的八仙桌早擺好了，紅漆桌麵蹭得發亮，邊角還粘著去年沒擦淨的糖霜。陽光從糊著窗花的木格窗斜進來，落在桌角的葵花籽盤裡，金閃閃的。
大哥坐上首，左手拿著香煙在嘴裡狠狠地吸了口，香煙含在嘴裡，右手假肢撐著牌，騰出左手在牌堆裡撚出張“東風”，指尖的老繭刮過麻將牌，沙沙響。
“按老規矩來，”他清了清嗓子，“紅中賴子杠，打一條的哈！”
四哥挨著他坐下，軍大衣沒脫，袖口拂過桌沿的暖水瓶，“哐當”一聲。他摸牌的動作快，牌麵在手裡翻花似的，“春節連輸兩天，昨日運氣稍有好轉，本沒撈回來呢，今兒非得把這兩天輸的贏過來。”
三哥坐在下首，邊擺牌邊笑，新剃的頭在陽光下泛著青，“少吹牛皮，除夕時我瞅見你貼春聯，手還抖呢。”
我剛坐定，還沒回過神來，大哥已經“啪”地打出張“九條”。牌局剛起，窗外的鞭炮聲就炸響了，震得窗紙簌簌動。
四哥摸牌時哼起《常回家看看》，跑調跑得沒邊。
三哥嫌吵，扔了顆瓜子殼過去，“唱啥唱，再唱把你賴子牌收了。”葵花籽殼在半空劃了道弧線，落在大哥的茶杯裡，浮起來，像隻白肚皮的小魚。
大哥沒理，慢悠悠摸起張“紅中”，眼睛眯成條縫：“賴子來了。”
堂屋裡的熱氣漸漸濃起來，混著四哥軍大衣上的煤煙味、三哥發膠的香味，還有大哥茶杯裡飄出的茉莉花茶氣。
牌與牌的碰撞聲、笑罵聲、遠處的鞭炮聲，攪在一塊兒，暖融融的，像灶膛裡燒得正旺的柴火。
最終還是四哥輸了，我略有盈餘。三哥得理不饒人，“老四，要不把對聯再重貼一下，貼的時候，手就不要再抖了。”
正月初五，是一個備受矚目的日子，象征著許多禁忌的解除。而這一天，人們尤為重視的是迎接財神的傳統習俗。
據說初五是財神的生日，人們在這一天迎接財神，寓意辭舊迎新，新的年財源滾滾，福祿具足。
幾個哥哥都是搞建築的，在迎接財神這一傳統習俗上自然也不脫俗。
接財神的準備工作在初四的子時，即晚上23點後就已開始。這一天的首要任務是送窮神，大嫂和幾個妯娌打掃房屋，將灰塵從屋內掃向屋外，同時熏香、開窗，用楊柳枝象征性地掃除窮氣。
初五早上五點一過，母親迎接財神就開始了，屋內各房間燈都亮著，一時之間堂屋燈火通明。
母親在家中堂屋中央擺放一張桌子，麵朝東北方，桌子前立著財神像，在桌子旁邊準備著供品如蘋果、糖水、茶水、桂圓、鮮花等，以及香蠟和酥油燈。
堂屋的大門半掩著，漏進幾縷年初五的晴光，在青磚地上洇出淺淡的光斑。年貨的甜香混著灶間飄來的蒸糕氣漫著，牆上“招財進寶”的年畫被風掀起一角，金粉財神的眉眼在光影裡忽明忽暗。
母親正站在八仙桌前，手裡攥著塊藍布帕子，一下下擦著桌麵的木紋。榆木桌沿早被幾代人摩挲得發亮，她擦得仔細，連桌角的雕花裡都要探進指尖摳一摳，仿佛要把舊年的塵氣全揉進帕子裡。
母親從堂屋挪出來，向門外老椿樹眯眼瞅了半晌，腳在地上比了比，“再往左挪半尺，對著院牆外那棵老椿樹——那樹尖兒指著東北方，財神爺好認路。”母親自言自語說著。
她把桌子挪了挪，木桌在地上磨出“吱呀”一聲，驚得梁上燕子撲棱棱飛起來，掠過窗欞時帶起一片細碎的冰沫子——昨夜起了寒霜，簷角還掛著冰淩。
擺定了桌子，母親從紅漆食盒裡往外拿供品：一碟撒了青紅絲的芙蓉糕，一碟裹著金紙的糖瓜，還有三隻白瓷碗，碗底壓著紅紙，裡頭盛著蜜棗、桂圓和蓮子，擺成“元寶”的形狀。
最中間是個黃銅香爐，她捏出三炷線香，在灶火上燎了燎，橙紅的火星子簌簌往下掉，她趕緊攏手護住，插進香爐時手微微抖著，像是怕驚擾了什麼。
“燭台得擦亮點。”她又想起什麼，轉身從櫃裡翻出對錫燭台，用帕子擦得鋥亮，再把紅燭插進去——燭芯是新剪的，露出尖尖的白。
等一切拾掇停當後，母親後退兩步站定，跪在桌子前的簿團上，向著東北方虔誠地拜了三拜，嘴裡不停地念叨著。
母親從簿團上站了起來，她圍裙上還沾著糕粉，鬢角有根碎發垂下來，被她抬手抿到耳後。陽光正好落在她臉上，眼角的細紋裡盛著笑，望著東北方的桌麵，像望著一整年的盼頭。
遠處不知哪家放起了鞭炮，“劈裡啪啦”的聲響裹著風飄過來，驚得院角的雞咯咯叫著跑開，而八仙桌上，三炷香的青煙正嫋嫋升起，在晴光裡纏成細細的線，往東北方飄去。
母親見我在旁邊看著，連忙說道“豔兒，去到外麵放掛鞭炮。”
我急忙從樓梯旁拿了響的鞭炮出來，到院外點著。“劈裡啪啦”連續響起，我看見幾個哥哥也從院外陸續進屋。
“現在你們幾個可以拜財神了，求財神任佑你們今年財源滾滾，福祿具足。”母親對我們說道。
聽了母親話後，哥哥們從大哥開始按順序在薄團麵前雙手合十，虔誠地默念著，拜了三拜後才從薄團上站起來。
我也聽從母親的話，像幾個哥哥一樣有樣學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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