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
沉悶的銅鑼聲在夜色裡傳開。
“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更夫拖長的尾音還在巷子裡蕩,沿街的窗紙便一盞接一盞地暗了下去。
宵禁令下的霖城,頃刻沉入黑暗。
城西,深巷儘頭。
高牆圍出一座沉默的宅院,兩盞燈籠在門口晃著昏黃的光暈,院牆外,十數道黑影站得筆直,目光警惕地掃視四周。
院子深處,一間密室。
厚重的石門將裡外隔成兩個世界。
燭火跳動,映著長桌邊數道黑袍身影,無人出聲,空氣凝重得能捏出水來。
與往常不同的是,一直空著的首座上,今晚多了個身影。
那人身形臃腫,厚重的黑袍也掩不住腰腹間贅肉的鼓脹,袖口處,暗金色絲線繡出的紋路在燭光下偶爾一閃。
“砰!”
魁梧黑袍手掌置於桌麵,聲音低沉:“諸位,事砸了。李青……這會八成已經離開霖城,逃到其他地界了。”
“什麼?!”右側一人霍然拍案,“熊嶺七煞是廢物嗎?這都能失手?!”
“消息確定嗎?”對麵傳來沙啞的問詢。
“我親自在城門附近盯了兩天,鬼影都沒一個。”魁梧黑袍人咬牙,“後來轉去東郊,結果在山林裡發現了熊嶺七煞的屍體。現在這情況,李青……必是早溜了。”
一陣桌椅挪動的刺響,有人低吼:“草!居然看走眼了!這小王八蛋藏得夠深!連築基期妖魔都留不住他?”
“李青跑了……那咱們怎麼辦?這下計劃全亂了!”
“他手裡可攥著不少咱們的底細,絕不能讓他活下去。”
“要不啟動第二套方案?”
……
嘭!
一隻拳頭狠狠砸在長桌上,震得燭火狂跳。
角落裡,一個精瘦黑袍人噌地起身,胸膛劇烈起伏:“跑了?!我兒的仇未報,他怎麼能跑!”
空氣瞬間死寂,所有目光都釘在他身上。
黑風堂堂主,趙飛虎,霖城地下世界的掌舵人。
當年他跟三個把兄弟一起打下黑風堂的江山,後來其中兩人死得不明不白,剩下一無端背了個叛徒的罵名,被他親手一刀貫心,死於議事廳。
從那以後,黑風堂就姓趙了。
這人是條瘋狗,狠起來對自家兄弟都不留情麵。
“趙堂主,冷靜。”一旁傳來低勸。
“我冷你娘的靜!”趙飛虎一把掀開兜帽,露出赤紅的雙眼,氣息粗重,“我就這一個兒子!他死了!現在你叫我冷靜?!”
他雙手撐在桌麵上,目光如刀刮過每一張臉:“當初說好的,李青必須死!你們答應我的!”
“趙堂主,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另一個瘦削黑袍人出聲,“咱們這次動手,是為了脫身,不是報私仇。難道你甘願多年基業毀於一旦?”
“基業?”趙飛虎齒縫間擠出冷笑,“老子他娘的都絕後了,這狗屁基業陪葬不成?”
“你們求脫身,而我——”他聲音陡然拔高,字字帶血,“隻要李青的命!來祭奠我兒在天之靈!!”
“趙飛虎!”有人猛地一拍桌案,厲聲喝道:“當初說好的,大家各取所需。你兒子的仇我們幫你報,可你也得按計劃行事。現在人跑了,得先想法子補救,不是在這兒撒潑打渾!”
“我撒潑?”趙飛虎聲音嘶啞,“好啊,你們倒有臉責怪我?當初是誰低聲下氣求我運貨?是誰保證萬無一失?”
“要不是那本賬冊下落不明,我兒子怎麼會送命!現在事情辦砸,倒嫌我礙事了?!”
“住口!”
“趙飛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