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人群中,一位在動亂中失去所有親人的老者,再也撐不住,一口心血噴湧而出,整個人搖搖欲墜。
老人枯瘦的手指,指著堂上的嚴刑,指著那份金光燦燦的敕令,渾濁的眼中布滿血絲,臉上是信仰崩塌後的瘋狂與絕望。
“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
“我要殺了你這個畜生!!”
然而,他還沒衝出幾步,便被兩名衝上來的差役死死按在地上,隻能發出野獸般不甘的嗚咽。
“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陣低沉的笑聲,突兀地響起。
不是嚴刑。
是李青。
他扶著廢掉的左臂,看著那份荒唐的敕令,看著白雨晴和沈鏡辭那屈辱的表情,看著嚴刑那副小人得誌的醜陋嘴臉。
他笑了。
笑聲不大,卻像一根根針,紮進在場每一個尚有良知的人心裡。
原來,王雷的死,是白死了。
原來,滿城的鮮血,是白流了。
原來,自己拚上性命,廢掉一條胳膊,換來的……
隻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一個對所有死難者,最惡毒,最殘忍的嘲諷!
“嘩啦。”
押解嚴刑的兩名差役,在短暫的呆滯後,終於回過神。
他們上前,解開了嚴刑身上的玄鐵鐐銬。
敕令如山。
嚴刑,自由了。
他活動著被鐐銬磨得發紅的手腕,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身上臟汙的囚服。
仿佛那不是囚服,而是即將加身的嶄新官袍。
嚴刑沒有立刻離開。
而是一步一步,走到李青麵前。
俯下身,湊到李青耳邊,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聲說道。
“李青。”
“現在,你還覺得,你贏了嗎?”
他緩緩直起身,張開雙臂,仿佛在擁抱這個屬於他的,黑白顛倒的世界。
“我告訴過你,權力,能讓黑的變成白的。”
“現在,你信了嗎?”
說完,再也不看李青一眼。
嚴刑仰起頭,迎著堂外那片刺目的陽光,發出了肆無忌憚的、響徹整個鎮邪司的狂放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他邁開步子,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在無數道或憤怒、或絕望、或麻木的視線中,昂首闊步。
走出了這座審判他的公堂。
走向了屬於他的,更加廣闊的“青天”!
……
夜涼如水。
霖城郊外,一處荒廢的土地廟內。
蛛網蒙塵,神像傾頹。
一件嶄新的錦衣,被嚴刑整齊地疊好,珍重地放在一旁。
身上依舊穿著那件象征著階下囚的臟汙囚服。
他五體投地,以一種最謙卑,最虔誠的姿態,跪伏在冰冷的地麵上。
額頭,貼著滿是灰塵的地磚。
在他麵前,站著一道影子。
那人籠罩在一件寬大的黑袍之中,一絲一毫氣息都沒有外泄,仿佛與周遭陰影融為一體。
若非親眼所見,根本無法察覺到他的存在。
“多謝使徒大人救命之恩,此恩此德,嚴刑永世不忘,願為大人,效死命!”
嚴刑的聲音裡,充滿了劫後餘生的慶幸,與深入骨髓的敬畏。
那道黑影終於開口,聲音沒有情緒起伏。
“嚴刑,你可知罪?”
嚴刑身軀劇烈一顫,將頭埋得更低。
“屬下知罪!屬下辦事不力,識人不明,致使霖城基業毀於一旦,險些牽連到主人的萬全大計,罪該萬死!”
“你確實該死。”
黑影冷哼一聲,廟內的溫度都驟然下降。
“因為你的愚蠢,給主人惹下了多大的麻煩,你知道嗎?”
“白雨晴,沈鏡辭,這兩個女人背後的勢力,即便對於主人而言,也頗為棘手。”
“你當她們是尋常監察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