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洞口如同巨獸被驚醒的咽喉,在鋼鐵的咆哮中張開了獠牙。
挖掘機的鏟鬥如同攻城錘,帶著沉悶的撞擊聲,一次次狠狠啃噬著掩埋洞口的土石和腐朽的支撐木。
每一次落下,都激起大片的泥浪和碎石雨,煙塵如同黃色的濃霧,在夕陽的餘暉中翻滾升騰,嗆得人睜不開眼。
自卸卡車在旁邊轟隆作響,巨大的車廂如同貪婪的胃袋,將挖出的土石吞下,又咆哮著駛向遠處傾倒。
張大山和李石頭帶著幾個村民,揮舞著鐵鍬和鎬頭,清理著挖掘機顧及不到的邊角,汗水混合著泥漿在他們黝黑的臉上流淌。
工人們則在老陳的指揮下,在清理出的洞口外圍忙碌地架設著臨時照明燈和鋪設防滑鋼板。
金屬的碰撞聲、引擎的嘶吼、人的號子聲,在這片沉寂多年的山林裡奏響了一曲粗獷而充滿力量的重金屬樂章。
林默站在稍遠處一塊凸起的岩石上,如同一個沉默的監工。
他穿著深色工裝,臉上沾著灰塵,目光卻銳利如鷹隼,穿透彌漫的煙塵,精準地落在每一個關鍵節點。
他的大腦如同最高效的處理器,根據挖掘的進度、岩石的硬度、土方的運量,不斷修正著施工方案。
臨時便道的走向、礦洞口加固的時機、防禦工事基礎的定位……所有細節都在他腦中清晰成像,並轉化為簡短的指令。
“陳工!洞口左側那根朽木樁要徹底拔除!它會成為受力薄弱點!”
“石頭叔!卡車傾倒點再往西移三十米!避開那片軟地基!”
“照明燈角度調整!往洞口深處打!我要看清裡麵的結構!”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
老陳抹了把臉上的泥漿,大聲應著,眼神裡早已沒了最初的疑慮,隻剩下對這個年輕老板精準判斷力的佩服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敬畏。
“林老板,這地基……是不是打得太厚實了點?”
李石頭拄著鐵鍬,看著工人們按照林默畫的線,在礦洞口外圍挖掘著深達一米五、寬近兩米的壕溝,忍不住咂舌,
“這都快趕上修炮樓了!咱不是搞旅遊嗎?”
旁邊的張大山沒說話,但粗重的眉毛也擰著,顯然也有同樣的疑問。
幾個乾活的村民也悄悄豎起了耳朵。
林默目光掃過他們,臉上露出一種“你們不懂”的、帶著點都市人“安全強迫症”的笑容,語氣輕鬆卻不容反駁:
“石頭叔,這你就不懂了!安全無小事!這荒山野嶺的,萬一有啥大型野獸,或者……山體滑坡呢?基礎打牢點,心裡踏實!遊客來了也安心不是?再說了,”
他指了指周圍陡峭的地形,“這裡地勢險要,是天然的觀景台!將來工事上麵修個平台,裝上玻璃圍欄,那就是咱山莊的招牌景點!
‘懸空觀景台’,多刺激!多吸引人!”
他刻意加重了“景點”和“刺激”兩個詞。
李石頭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卻被林默描繪的“懸空觀景台”給噎了回去。
張大山悶悶地“嗯”了一聲,繼續低頭揮鍬。
林默的解釋雖然牽強,但“安全”和“景點”的大帽子扣下來,加上林老板一貫的“鈔能力”和不容置疑的態度,讓他們選擇了閉嘴。
管他呢,反正工錢照拿,肉管夠。
林默心中冷笑。
炮樓?
這隻是第一層殼而已。
真正的獠牙,還在後麵。
三天,在汗水泥漿和金屬轟鳴中飛逝。
礦洞口終於被徹底清理出來!
原本被掩埋的拱形入口完全暴露,高近三米,寬約四米,足夠小型車輛進出。
洞內幽深,一股更加濃鬱的、混合著鐵鏽、泥土和地下水的陰冷氣息撲麵而來。
洞口外圍,深達一米五、寬兩米的鋼筋混凝土基礎已經澆築完成,灰白色的水泥在陽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澤,如同給礦洞鑲上了一圈堅固的牙床。
預留的射擊孔和觀察口位置清晰可見,像是一隻隻沉默的眼睛。
與此同時,一條從山外勉強能通到礦洞口的、坑窪不平但足夠卡車緩慢通行的“臨時便道”也初步成型。
雖然顛簸得能把人骨頭架子搖散,但運輸的命脈總算打通了!
“成了!林老板!”
老陳臉上帶著疲憊卻興奮的笑容,指著礦洞口和那條蜿蜒的土路,“路通了!門開了!這‘山莊’的大門,算是立起來了!”
林默看著那堅固的基礎和幽深的洞口,緊繃的神經終於稍稍鬆弛了一絲。
第一步,也是最艱難的外圍基建,總算在計劃時間內完成!
他用力拍了拍老陳沾滿泥灰的肩膀:
“辛苦了,陳工!兄弟們也辛苦了!今晚加餐!管夠!”
工地上頓時響起一片歡呼。
李石頭咧著嘴笑,張大山也難得地露出一絲輕鬆的神色。
然而,林默的放鬆隻持續了片刻。
堡壘的殼有了,內部的“血管”和“神經”還是一片荒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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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依然像勒在脖子上的絞索。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
第一批通過那條顛簸“死亡公路”運抵的物資,堆滿了礦洞口清理出來的空地:
成捆的pvc管材、粗大的不鏽鋼引水管、各種規格的閥門接頭、成箱的強力膨脹螺栓、大功率衝擊鑽、切割機、成桶的速乾防水塗料、厚重的防水卷材、還有幾台小型便攜式抽水泵……
最顯眼的,是幾大箱散發著消毒水氣味的淨水設備組件——粗濾罐、精濾芯、紫外線殺菌燈、儲水桶……這些冰冷的金屬和塑料部件,在林默眼中,是比黃金更珍貴的生命線。
“大山叔,石頭叔,”
林默點將,“帶幾個兄弟,跟我進洞!咱們……去會會那條‘龍脈’!”
張大山和李石頭雖然心裡犯嘀咕進洞?陰森森的,有啥好進的?),但拿了工錢就得乾活。
兩人叫上幾個膽大的年輕村民,扛著工具,跟著林默,深一腳淺一腳地踏入了礦洞。
礦洞內部比想象中寬敞,但一片狼藉。
地麵覆蓋著厚厚的淤泥和碎石,洞壁濕滑,不斷有冰冷的水珠從頭頂的岩縫中滴落。
空氣潮濕陰冷,帶著濃重的黴味和鐵鏽味。
臨時架設的強力照明燈,將洞內照得一片慘白,也照亮了洞壁上殘留的開鑿痕跡和早已鏽蝕斷裂的軌道、礦車殘骸。
一條渾濁的、散發著硫磺味的小溪流在洞底一側蜿蜒流淌,那是礦洞深處滲出的地下水。
“這鬼地方……”
一個年輕村民忍不住打了個寒噤,聲音在空曠的洞裡激起回響。
林默沒有理會,他的目標明確——沿著礦洞主通道,向深處進發。
根據記憶,這條廢棄礦道與日軍存兵洞的主廳,在某個點應該非常接近,甚至可能被人工打通或自然相連!
前世,他就是通過這裡,意外進入了存兵洞的水源區域。
通道曲折向下,坡度越來越陡。
腳下的淤泥越來越深,每一步都異常艱難。
洞頂的滴水也越發密集,如同下著小雨。
空氣更加陰冷刺骨。
“林老板,這……還要往裡走啊?”
李石頭看著前方越來越幽深黑暗、仿佛沒有儘頭的通道,心裡有點發毛,“這洞看著邪性,彆有啥……”
“快了。”
林默的聲音在黑暗中異常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
他手中的強光手電光柱如同利劍,堅定地刺向前方的黑暗。
突然,走在最前麵的張大山停住了腳步。
這個沉默寡言的獵人,耳朵動了動,鼻子也用力嗅了嗅。
“有水聲……大的水聲!還有……一股涼氣!很重的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