閘門落下的轟鳴餘音還在鋼鐵通道裡回蕩,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更震得人心底發寒。
門外,是地獄般的嘶吼和瘋狂的撞擊,沉悶的撞擊聲如同敲在每個人的神經上。
門內,慘白的應急燈光下,血腥味、消毒水的刺鼻氣息、還有那股若有若無的、如同腐敗根莖般的怪味,混合成一種令人窒息的絕望氛圍。
趙小雨臉上的淚痕還沒乾,新的汗水又大顆大顆地滾落,混合著濺上的血點,在她慘白的臉上留下蜿蜒的痕跡。
她的眼神卻像淬了火的刀,鋒利、決絕,帶著一種豁出去的狠勁。
林默那句“他能不能活,看他的命!也看你的手!”
像烙鐵一樣燙在她心上。
“嗤——!”
又是一管高濃度的石炭酸消毒液,被趙小雨用近乎粗暴的方式,狠狠推注進張大山右大腿外側那道深可見骨的爪痕深處!
刺鼻的白煙再次騰起,伴隨著皮肉被劇烈腐蝕的細微聲響。
“呃啊——!”
張大山即使在深度昏迷中,身體也像被高壓電擊中般猛地向上彈起,喉嚨裡擠出非人的痛苦嘶鳴,又被劇烈的抽搐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灰敗的臉上肌肉扭曲,青筋暴突,如同承受著無法想象的酷刑。
林默死死摁住他另一側的肩膀,手背青筋虯結,力量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
他的目光銳利如鷹隼,緊緊鎖住那冒著白煙的傷口深處。
強光手電的光柱,如同手術台上的無影燈,無情地照射著血肉模糊的景象。
在那翻卷的、被消毒液灼燒得焦黑的皮肉邊緣,在筋膜與斷裂血管的縫隙裡,那些灰綠色的絲線——它們沒有消失!
反而,在強刺激下,它們蠕動的幅度似乎更大了!
不再是細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抽動,而是如同受驚的活物,在血肉的泥濘中扭曲、伸展、收縮!
灰綠色在鮮紅與焦黑間顯得異常刺眼,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邪惡生命力。
那股腐敗植物根莖混合著血腥的怪味,瞬間變得更加濃鬱,直衝鼻腔,讓人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趙小雨的手,在那一瞬間,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起來。
持針器差點再次脫手。
她猛地閉上眼,又強迫自己睜開,死死盯著那蠕動的綠絲,牙齒深深陷進下唇,嘗到了鐵鏽般的血腥味。
“這…這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她的聲音抖得厲害,帶著哭腔和極致的恐懼,
“它在動!它在動啊!林默!我們…我們在對付什麼?!”
林默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
實驗室裡那些浸泡在福爾馬林中的標本、記錄本上潦草卻觸目驚心的描述——“活性組織畸變”、“非典型增生”、“強環境適應性”……所有的信息碎片,在這一刻被眼前這活生生的、在血肉中蠕動的綠絲串聯起來,指向一個冰冷而絕望的答案:
這不是普通的感染!
這是日軍遺留的、與蝕變之毒同源的、某種活性的、寄生的……詛咒!
“閉嘴!繼續!”
林默的聲音像是從冰窖裡撈出來,每一個字都帶著不容置疑的寒氣,強行壓下趙小雨的崩潰,
“清創!把能看到的所有帶綠色的東西,連同周圍的腐肉,給我挖出來!
用新的消毒劑,最高濃度!快!”
他抓起急救箱裡一把最鋒利、最細小的解剖刀,塞進趙小雨顫抖的手中。
“穩住!
想想他是誰!
想想他是為了誰在外麵拚命!”
趙小雨的手猛地一顫,解剖刀冰冷的觸感讓她一個激靈。
她抬起頭,視線越過那恐怖的傷口,落在張大山那張因痛苦而扭曲、卻依舊透著熟悉的倔強棱角的臉上。
是他,在祠堂的圍牆下,用卷刃的開山刀,替她擋下了致命的一爪!
是他,在怪物湧來時,把她推到了相對安全的角落!
是他,一直像座沉默的山,守護著他們這個小小的、脆弱的幸存者團體!
“大山叔……”
趙小雨喃喃道,眼中最後一絲猶豫和恐懼被洶湧的淚水衝刷殆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瘋狂的、屬於醫者的執拗。
她深吸一口氣,那混合著血腥、消毒水和腐敗綠絲怪味的空氣,仿佛給了她力量。
“好!”
她低吼一聲,聲音沙啞卻異常堅定。
她不再去看那蠕動的綠絲,隻把它當作最惡毒的腫瘤!
解剖刀在她手中穩定下來,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精準,狠狠切向傷口邊緣沾染著灰綠色的腐肉!
嗤啦!
刀鋒劃開皮肉,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趙小雨的動作快得驚人,每一刀都力求將沾染綠絲的腐肉徹底剔除。
鮮血立刻湧出,又被她迅速用大團浸滿消毒液的紗布狠狠壓住、吸走。
她像一個在血肉戰場上衝鋒的戰士,眼中隻有敵人——那詭異的灰綠色!
汗水浸透了她的後背,額前的碎發黏在皮膚上。
她的呼吸急促,每一次下刀都伴隨著一次用力的屏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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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默的手電光柱穩穩地追隨著她的刀尖,充當著她唯一的燈塔。
“左邊…再深一點!對,那塊筋膜顏色不對!”
林默的聲音低沉而冷靜,如同最精準的導航儀,引導著趙小雨在血肉迷宮中清除致命的汙染源。
“止血鉗!夾住那根血管!”
“紗布!加壓!”
“生理鹽水,大量衝洗!”
指令簡潔、冰冷、高效。
趙小雨則如同最精密的機器,準確無誤地執行著。
兩人之間形成了一種在血與火的絕境中淬煉出的、無聲的默契。
時間仿佛在慘白的燈光下凝固,隻剩下刀鋒切割、鉗子夾合、液體衝刷的聲音,以及張大山在劇痛中無意識的、斷斷續續的沉重喘息。
不知過了多久,當趙小雨用顫抖的手,再次將高濃度的消毒液衝洗進被反複清理、幾乎深可見骨的傷口深處時,冒起的白煙中,那令人心悸的灰綠色絲線終於……不再那麼明顯了。
它們似乎被灼燒得萎縮了,或者更深地潛藏了起來,至少,在強光下肉眼可見的蠕動消失了。
傷口內部一片狼藉,血肉模糊,但至少,那種詭異的、活物般的綠意被暫時壓製了下去。
趙小雨的動作猛地一滯,緊繃到極限的神經仿佛在這一刻鬆弛了一根弦。
她看著自己那雙被鮮血和消毒液浸泡得發白、仍在微微顫抖的手,又看向張大山那條幾乎被剔掉一層肉、慘不忍睹的大腿,一股強烈的脫力感和眩暈猛地襲來。
她身體晃了晃,差點栽倒在地。
林默眼疾手快,空著的左手一把扶住她的胳膊。
“撐住!還沒完!止血!縫合!包紮!
感染源暫時壓製了,失血和後續感染才是要命的!”
趙小雨靠著他手臂的力量勉強站穩,用力甩了甩頭,試圖驅散眼前的金星。
她看到了林默肩頭那道被撕裂的傷口,深可見骨,皮肉外翻,鮮血同樣染紅了作戰服。
他一直在支撐著她,支撐著張大山,自己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你的傷…”她聲音虛弱。
“死不了。”
林默打斷她,語氣不容置疑,“先管他!快!”
趙小雨咬咬牙,再次投入戰鬥。
止血粉像不要錢似的灑在傷口上,被鮮血迅速浸透。
她拿起持針器和羊腸線,開始進行最後的縫合。
這一次,她的動作慢了下來,卻更加穩定。
每一針都帶著一種劫後餘生的疲憊和不容失敗的堅定。
針線在翻卷的皮肉間穿梭、打結,像是在修補一件破碎的、卻無比珍貴的藝術品。
林默依舊穩穩地舉著手電,目光卻不再僅僅盯著傷口。
他的視線掃過張大山身上其他幾處同樣深可見骨、但暫時沒有發現綠絲的撕裂傷主要集中在胸背和手臂),掃過他那條扭曲變形、顯然嚴重骨折的左臂,最後落在張大山灰敗、毫無血色的臉上。
失血太多了。
體溫也低得嚇人。
脈搏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
“輸血!”林默果斷下令。
他記得在囤積的頂級醫療物資裡,有便攜式冷藏的血漿包和輸血設備,就是為了應對這種極端情況。
這些,是他在末日爆發前,用重生的“鈔能力”砸下的救命底牌之一。
趙小雨剛縫合完大腿最後幾針,聞言立刻撲向角落一個標注著紅十字的金屬箱。
打開,裡麵是排列整齊、散發著寒氣的血漿包o型,萬能血)和配套的一次性輸血裝置。
她動作麻利地找出靜脈,消毒,穿刺,連接管路,調整滴速……暗紅色的血漿開始緩緩流入張大山幾乎枯竭的血管。
隨著血漿的輸入,張大山那微弱得幾乎消失的脈搏,似乎……稍微有力了一點點?
雖然依舊微弱,但不再是那種隨時會斷線的感覺。
趙小雨長長地、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整個人如同被抽掉了骨頭,軟軟地癱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著同樣冰冷的鋼鐵牆壁。
她渾身都被汗水濕透,沾滿了血汙和消毒液,頭發淩亂地貼在臉上,雙手控製不住地劇烈顫抖著,連指尖都在微微痙攣。
急救箱裡的器械散落一地,也顧不上了。
她隻是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胸膛劇烈起伏,眼神空洞地望著頭頂慘白的應急燈管,仿佛剛從一場耗儘所有力氣的生死搏殺中幸存下來。
林默也緩緩放下了強光手電。
刺眼的光柱消失,通道內恢複了相對昏暗的應急燈光,反而更顯壓抑。
他肩頭的傷口傳來陣陣鑽心的疼痛,失血和劇烈的戰鬥消耗也讓他感到一陣陣眩暈。
他靠著另一側的牆壁滑坐下來,扯開自己肩頭被撕裂的作戰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