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痛。
這是林默恢複感知後的第一個感覺。
不是肉體上的疼痛,而是一種存在被撕裂、被碾壓後又強行重組的精神層麵的劇痛。
他的意識像是被風暴撕碎的雲,又在某種力量的牽引下艱難地重新凝聚。
緊接著,是窒息感。
仿佛沉溺在無邊無際的粘稠液體中,無法呼吸,無法呼喊,連思維都變得遲滯。
我…還存在著?
這個念頭如同黑暗中劃過的火柴,短暫地照亮了他混亂的意識。
他想起了那場與虛空吞噬者同歸於儘的終極爆炸,想起了在絕對虛無中漂浮的漫長孤寂,想起了與趙小雨、張大山意識融合,將一切壓縮成種子投向未知世界的豪賭…
成功了?
還是…失敗了?
他嘗試著“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沒有眼睛。
他嘗試著移動,卻發現自己沒有身體。
他仿佛隻是一團純粹的意識,被困在一個溫暖、潮濕、充滿某種溫和卻龐大生命力的狹小空間裡。
這裡是…哪裡?
他集中起殘存的意誌,小心翼翼地向外感知。
他“聽”到了汩汩的流水聲,不是耳朵聽到的聲音,而是能量流動的韻律。
他“感覺”到了土壤的厚重與包容,感受到了陽光透過層層阻礙傳遞下來的微弱暖意,甚至能“嗅”到泥土的芬芳和某種植物根莖特有的清甜氣息。
植物…根莖…
一個難以置信的猜想浮現在他的意識中。
難道…他們投送而來的“種子”,並沒有直接化作人形或者實體,而是…落在了一片土地上,並且…發芽了?!
他現在,是一株植物?!
或者說,他的意識,依附在了一株新生的植物之內?!
這個發現讓他一時不知該作何感想。
前世十年末世掙紮,今生縱橫星海,與高等文明激戰,甚至直麵宇宙終焉,最終卻變成了一株…草?
他嘗試著調動力量,無論是生命之源,還是曾經掌握的節點能量,都如同石沉大海,毫無反應。
隻有一絲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與趙小雨平衡之心和張大山自然共鳴的感應,如同風中殘燭般維係著,證明他們三個的意識核心並未在投送中失散,但也都陷入了與他類似的沉寂或者說融合狀態。
唯一不同的,是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這株“身體”的根部,正緊緊纏繞著一個堅硬、溫暖、不斷散發著微弱能量波動的物體。
那能量波動給他一種無比熟悉的感覺——那是高度凝聚的、屬於他們那個逝去宇宙的文明印記!
是方舟壁壘的核心數據壓縮體!
這顆“文明之核”並未直接展開,而是像一顆真正的種子內核,被他這株植物形態的“外殼”所保護、所溫養,並且正在極其緩慢地吸收著這個新世界的能量,進行著某種適應性的轉化。
他們成功了,但成功的方式遠超預期。
他們沒能直接重塑身軀,統治世界,而是化作了一株看似普通的植物,守護著文明最後的火種,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裡艱難地紮下了第一縷根須。
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在他意識中蔓延。
有劫後餘生的慶幸,有目標達成的釋然,有對戰友下落的擔憂,也有麵對這種詭異處境的荒謬與無奈。
但很快,前世的堅韌與今生的曆練讓他壓下了這些雜念。
活著,就有希望。
紮根,就能生長。
他不再試圖強行調動不存在的力量,而是開始全力感知和適應這具新的“身體”,感知這個新的世界。
他發現,自己這株植物似乎很不尋常。
它的根係極其發達,遠超同等體型的普通植物,深深地紮入肥沃的土壤,貪婪卻有序地吸收著水分和養分,並與地底深處某種磅礴而溫和的生命能量源產生了微弱的共鳴。
它的莖稈雖然纖細,卻蘊含著驚人的韌性。
最奇特的是葉片,呈現出一種晶瑩的翡翠色,在極其微弱的陽光下,也能進行高效的能量轉化。
而且,他能感覺到,這株植物內部,正在依照著某種深奧的藍圖——那是由他、趙小雨、張大山的意識碎片以及文明之核共同構成的複雜信息結構——緩慢而堅定地生長、進化。
它不僅僅是一株植物,更像是一個…活的基地?
一個文明的孵化器?
時間在這個黑暗而溫暖的地下悄然流逝。
林默的意識逐漸與這株植物深度融合,他學會了如何更有效地引導根係吸收能量,如何優化葉片的光合作用儘管光源微弱),如何將汲取來的能量,一部分用於植物本身的生長,另一部分則小心翼翼地輸送給根部纏繞的“文明之核”,維持其最基本的活性。
這個過程緩慢得令人發指,且充滿了不確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