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帆已經回到了他的崗位，挺拔的身影沐浴在晨光中。他正微微彎著腰，聽保潔朱姐說話，神情專注平和。朱姐手裡拿著拖把，比劃著，臉上帶著笑。江帆點點頭，說了句什麼，朱姐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這一幕落在徐倩眼裡。江帆和朱姐說話時，會自然地彎下腰，遷就對方的身高。這種細微的平等和尊重，在這個等級分明、連眼神都帶著掂量的銀行裡，像一股清泉。她忽然想起那晚加班，本來可以在保安休息室的江帆，似乎是怕她一個人在黑夜中冷清，特意坐在遙遙相望的角落，每當她不經意抬頭時，總是能看見遠處柔和燈光下的身影，在空曠冰冷的夜裡，也是這個人，遞給她一杯暖到心裡的咖啡。
“真是個奇怪的人……”徐倩低聲自語，唇角卻不由自主地微微彎起一點弧度。
午休時間，銀行食堂裡，江帆坐在角落裡，麵前是一碗白米飯和一盤青菜炒肉搭配了碗清湯。
他目光正落在手機屏幕上，屏幕裡是一張翻拍的老照片：一對滿臉笑容、穿著樸的中年夫婦，中間站著一個約莫七八歲、笑容燦爛卻透著些病弱的小男孩。照片右下角用褪色的鋼筆寫著“江帆七歲生日留念”。這是他“死去”的弟弟，也是他如今身份的名字來源。
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屏幕裡養父江誌邦那張飽經風霜卻透著堅毅的臉。
一年前，那場墜機事故像一場噩夢的開端，劇烈的爆炸，撕裂的劇痛，逃生艙在失控中墜落到了灰燼地帶聯邦的領域。是養父江誌邦救出了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他。
偏僻的海邊漁村沒有先進的醫療設備。為了救他，村裡醫生不得不冒險進行了開顱手術。命是保住了，代價是部分記憶的喪失和左臉頰那道從眼角蜿蜒至下頜的猙獰傷口。
為了避免聯邦警察的追查盤問無論是帝國的還是聯邦的），他們給他用了早夭兒子“江帆”的身份。那道傷疤，加上在漁村一年多海風的吹拂和體力勞動的磨礪，徹底改變了帝國三皇子林安昔日白皙俊秀的容顏，皮膚變得粗糲，眼神沉澱下經曆生死的滄桑，隻有骨子裡那份無法磨滅的優雅和偶爾流露的銳利目光，還能窺見一絲過往的影子。
養父江誌邦年輕時在帝國工程兵團服役，受傷後退伍來到了這個小小的邊緣星域，認識了養母劉琳。隨著年紀的增長，近半年來，舊傷複發加上肺部問題愈發嚴重，漁村的醫療條件已無能為力。
為了給養父治病，他們不得不變賣家當，在養父老戰友蔡誌誠的幫助下，輾轉來到聯邦首都新月市。江帆清楚，自己臉上這道“底層烙印”般的疤痕，在這座高度發達、崇尚完美的城市裡有多礙眼。沒有學曆，沒有身份證明，隻有老蔡的擔保，保安是唯一能讓他快速立足、並有機會接觸到聯邦核心信息的工作。
他感恩養父母的救命之恩和再造之情。這份沉甸甸的恩情，讓他甘願頂著“江帆”這個卑微的身份，忍受銀行裡某些人有意無意的輕視。但他內心深處那份驕傲從未消失。他不自卑，也不高傲，平等溫和地對待每一個人——無論是高高在上的行長，還是默默無聞的保潔員，都是源自一種深入骨髓的教養和對生命本身的尊重。這種不卑不亢的從容，反而讓他在底層員工中贏得了意想不到的好感，老蔡、朱姐、門衛老薛都對他頗為友善。
飯盒裡的飯菜有些涼了，江帆收起手機，拿起筷子。剛吃兩口，身後傳來一陣嬉笑喧嘩聲，幾個穿著銀行製服、和黃新關係不錯的年輕男職員勾肩搭背地走過來，手裡羰著豐盛的飯菜。
“喲，這不是我們疤麵煞星江保安嗎？”為首一個有點卷發，名叫張濤的信貸員眼尖地看到了角落裡的江帆，故意提高了嗓門，“嘖嘖，這午餐……夠樸素的啊？怎麼，蔡隊長沒給你多發點獎金改善改善？”
另一個也笑嘻嘻地接話：“就是，天天站門口跟個門神似的，風吹日曬雨淋的，多辛苦！要不要哥幾個分你點？今天的紅燒鰻魚，還真不錯！”他故意晃了晃手裡的餐盤。
江帆眼皮都沒抬一下，繼續吃著飯盒裡的菜，仿佛沒聽見他們的聒噪。這種幼稚的挑釁，對他而言如同蚊蠅嗡鳴。他的沉默和漠然，反而讓張濤等人覺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些無趣。
“切，裝什麼裝！一個破保安，還真把自己當盤菜了？”張濤啐了一口，悻悻地轉身，“走走走，彆跟這晦氣地方待著，影響胃口。”
一群人哄笑著走遠。
江帆咽下最後一口飯，站起身，撣了撣製服，將餐盤清理乾淨放到回收處。銀行的等級傾軋，他看在眼裡，從高層壓榨中層，中層轉嫁壓力逼迫底層，底層之間又互相輕視，大部分關係都建立在利益和等級之上，冷漠而脆弱。他就像一個冷靜的旁觀者，默默地看著這一切。
下午的銀行大廳，一如既往地繁忙。
徐倩正耐心地指導一位上了年紀的客戶在智能終端上操作轉賬，客戶動作有些慢，顯得有些急躁。
“老人家，您彆急，慢慢來，這一步需要輸入您要轉賬的金額，對，就是這裡……”徐倩的聲音溫和清晰，俯身指著屏幕。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昂貴西裝、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摟著一個打扮豔麗的年輕女子，旁若無人地擠到櫃台前，把手裡一張金光閃閃的vip卡“啪”地一聲拍在櫃台上，聲音洪亮：“取100萬現金！快點！趕時間！”
正在辦理業務的櫃員馮澄澄嚇了一跳，有些為難地看向徐倩。那位被擠開的老人也皺起了眉頭。
徐倩眉頭微蹙，直起身，禮貌地對那位vip客戶說：“先生您好，vip區有客戶正在辦理，或者幫您在普通櫃台取個號，哪邊快就先去哪邊辦理，可以嗎？請您稍等一下，這會隻有我一個人，這位老人家馬上辦完就幫您安排。”
“我趕時間。”vip客戶不耐煩地打斷她，手指幾乎戳到徐倩鼻尖，“你看清楚！老子是你們行的鑽石vip！知道這張卡意味著什麼嗎？我的時間就是金錢！你讓我等一個辦普通業務的老頭子？你們銀行就是這麼服務vip客戶的？信不信我立刻打電話投訴你！”
他的聲音很大，引得大廳裡不少人側目。他懷裡的女子也嬌聲附和：“就是嘛，銀行憑什麼讓vip客戶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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