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頭一震，頓生悲涼。軍隊盜墓確有可能，若真如他所言，當年曹軍所過之處，必是屍骨遍野，墓室儘毀，實乃千古罪孽。
見我神色有異，他歎道：我也是迫不得已。立下軍令狀，若不能如期完成任務，唯有提頭去見丞相。世人隻道我殘忍無道，卻不知董卓禍國時，若軍餉不濟，多少義軍將士將命喪黃泉。
我不解道：亂臣賊子，說的不正是奸雄曹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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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苦笑著搖搖頭：曹丞相三十四歲舉兵起事，百姓紛紛響應，到四十四歲官渡一戰定乾坤，這十年間，我休佑一直為他掘墓取財。我深知丞相為人。他曾對我說，當此亂世，奸佞當道，豪強腐朽，百姓食不果腹。生於此時，猶如春秋戰國、秦末亂世。唯有以鐵腕手段懷濟世之心，方能平定天下，拯救蒼生。那些逝者的金銀財寶，正好用來賑濟災民。佑兒，你以為如何？
當年我也和你一樣，對盜墓之事難以接受。可當我親眼看見將士們慘遭屠戮，浴血打下的疆土又被亂賊奪回，百姓流離失所，你知道我作何感想？
他神色黯然，繼續道：後來丞相確實挾天子以令諸侯，那時魏國根基已固。漢室雖強，卻已無力回天。丞相起了自立之心，背棄了漢室。但這些都是後話了。當年與我並肩作戰的曹丞相，深受萬民愛戴，連漢室都授予他丞相之位，總攬朝政軍務，代行王事。這是何等的氣魄與威望？那時的丞相，非但不是奸雄，反而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這番話讓我心中五味雜陳。若休佑盜墓真是為了供養軍隊、平定亂世，這其中的是非曲直，恐怕還真難以簡單評判。
墓道中死氣彌漫，休佑卻神采奕奕，仿佛生氣在與死氣抗衡。前行不久，阿勒突然警示：停下！前麵有危險！
東海問道：又是那些死和尚？
休佑神色驟變：陰氣極重，這裡是死門，不能再往前了，快退回去！
阿勒搖頭道：你們看，不是死和尚，是一口黑棺材，正冒著黑氣。
隻見一口漆黑棺木橫陳在前，似是鎮魂棺，四周黑霧繚繞，令人毛骨悚然。
休佑詢問：我水銀中毒嚴重，耳目不靈，你們可聽到什麼異響？
我暗自腹誹：之前怎麼沒聽你說過這事？到底是來倒鬥還是來搞笑的？按理說長生人應當耳聰目明才是。
我們屏息凝神，隱約聽見棺中傳來誦經聲。東海附和道：沒錯，我也聽到了。
阿勒示意安靜，仔細聆聽後說道：這是羅漢殺賊經，上座部小乘佛法秘典，早已失傳。羅布人守護者中的長者略知一二，我也隻聽他們提起過隻言片語。
東海好奇追問：羅漢殺賊經？佛教不是講究不殺生嗎？
阿勒解釋道：此處的並非指盜賊，而是指煩惱，也就是佛家所說的魔障。
休佑突然問道：那誦經聲是否淩厲逼人，殺氣騰騰？
見他描述精準，我不禁懷疑他是否在裝聾作啞，但此刻無暇多想，連忙點頭稱是。
休佑猛地跪倒在地，側過臉壓低聲音道：快跟著做，先磕三個響頭，馬上退出去。誦經聲一起，說明棺中主人已經察覺我們了。
我們慌忙照做，朝著黑石棺方向畢恭畢敬地叩首，顧不上額頭生疼，咚咚咚連磕三下，隨即飛快起身後撤。我心裡七上八下，不知這法子是否真能奏效。
東海邊跑邊問：那什麼殺賊經到底是啥玩意兒？看把你嚇成這樣。
休佑帶著我們急退，語速飛快地解釋：羅漢殺賊經源自古佛經，是懲戒性質的，意為持大殺器掃除魔障，為佛法開道。當年阿育王在印度大肆鏟除異端、獨尊佛法，奉行的就是這小乘佛理。後來中土為顯大乘佛教之宏大，刻意壓製這類小乘，結果反倒弄巧成拙——沒有小乘作根基，大乘就成了空中樓閣。
說人話！東海不耐煩地打斷。
你就當是驅邪咒語。休佑喘著氣說，哪分什麼正邪？活人用它擋陰氣，死人拿它壓陽氣。就像戰國時的合縱連橫，哪邊敢說自己絕對正義？
他突然停下腳步：咱們走錯路了。得從頭捋一遍走過的路線，弄清方位變化，才能找到進寺院的生門。
東海早聽煩了，掄起家夥就把綁在石柱上的四具女屍骷髏砸得粉碎。我看著滿地碎骨，心頭一陣發緊。這所謂的佛國淨土，當年竟把女子視為汙穢，秘密處死後還這般折辱。想來必是亂世之中，塞王為穩固政權才出此下策。如今我們為求自保，也隻能讓這些執念深重的亡魂徹底消散——說到底，她們早不是活人，不過是遊蕩在世間的殘存執念罷了。
我們站在院子裡沉思，東海開口道：“從蛇洞進來後，一直在九層妖塔繞圈，每層結構都一樣，說明方向始終沒變。”
我恍然大悟，接著說：“那就從終點倒推。下豎井後向右拐到這裡，負負得正，正位應該是入口正前方的左側——西北門。”
休佑讚同道：“沒錯，把路線畫成圖紙，入口確實朝西北。按八門遁甲，西北乾宮開門屬金，既是吉利的生門，又暗藏殺機，恐怕會有波折。”
他的思考方式與我們不同，我們計算推理，他卻在腦中構建立體圖像，更符合傳統中式思維。聽到“雋永”二字，我突然想起青銅碑上“青銅雋永，萬物偕亡”的銘文，心頭一緊：“什麼波折？”
休佑沉聲道：“可能有機關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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