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彆的那個夜晚,月台上的燈光昏黃。
火車巨大的輪轂,發出“嘶嘶”的蒸汽聲。
羅陽穿著一身輕便的衣服,背著一個簡單的帆布包,站在車廂門口。
吳愛國在一旁,千叮嚀萬囑咐。
“路上注意安全,錢要放好,到了那邊彆急,先摸清情況……”他現在已經完全把羅陽當成了主心骨。
羅陽笑著點頭,一一應下。
就在這時,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父親羅明,提著一個網兜,正穿過人群,朝他走來。
他沒有說話,隻是把手裡的網兜遞給羅陽。
網兜裡,是幾個還冒著熱氣的白麵饅頭,還有一個軍用水壺。
“路上吃。”
羅明隻說了這三個字。
他的臉上,沒有太多表情,但那雙渾濁的眼睛裡,卻寫滿了驕傲和信任。
羅陽接過網兜,感覺沉甸甸的。
他知道,這網兜裡裝的,不僅僅是饅頭和水。
更是一個父親,對兒子全部的期望。
“爸,您放心。”
“嗯。”
“嗚——”
火車的汽笛聲,拉長了音調,響徹夜空。
“上車吧。”羅明拍了拍他的肩膀。
羅陽點了點頭,轉身踏上了車廂。
火車緩緩開動。
他站在車窗邊,看著父親的身影,在月台上變得越來越小,直到再也看不見。
他收回目光,正準備找個位置坐下。
眼角的餘光,卻瞥到了月台儘頭,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是王月。
她就站在那裡,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連衣裙,臉上沒有了往日的精致妝容,顯得憔??悴而落魄。
她沒有哭,隻是呆呆地看著火車離去的方向。
看著他所在的車廂。
她的眼神裡,充滿了複雜的情緒。
有悔恨,有不甘,有迷茫,還有一絲她自己都說不清的絕望。
她或許是在後悔,自己親手推開了一個本可以帶她走向輝煌的男人。
她或許是在想象,如果她沒有做出錯誤的選擇,此刻站在車窗裡,意氣風發地奔赴南方的,應該是她和他兩個人。
羅陽隻是淡淡地看了一眼。
然後,便收回了視線,仿佛隻是看到了一個無關緊要的路人。
前妻的悔恨,關他屁事?
他的人生,已經翻開了新的篇章。
火車轟鳴著,載著他的野心和未來,衝破沉沉的夜色,朝著那個遍地是黃金的南方,一路疾馳而去。
三天三夜的火車。
當羅陽從南海郡站走出來的時候,一股混雜著潮濕、悶熱和生猛氣息的浪潮,瞬間將他包裹。
這裡是1988年的南海郡。
改革開放的前沿陣地。
空氣裡,都彌漫著一股金錢的味道。
街道上,人潮洶湧。
人們穿著五花八門的衣服,喇叭褲、花襯衫、連衣裙,大膽而鮮活。
耳邊充斥著聽不懂的粵語,夾雜著各種小商販的叫賣聲。
到處都是機會,到處也都是陷阱。
對於第一次來到這裡的人,很容易就會迷失在這片喧囂和繁華之中。
但羅陽不是。
他看著眼前的一切,隻感到一種久違的熟悉和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