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裡的人猛地一顫!不是細微的翻身,而是整個身體瞬間繃緊,如同被無形的弓弦拉滿。緊接著,一陣劇烈而壓抑的痙攣席卷了她。她喉嚨裡發出一聲短促、破碎的嗚咽,像被扼住了咽喉的小獸,充滿了無法言喻的驚恐和痛苦。
“不……不要……”破碎的囈語從她緊咬的齒縫間溢出,帶著哭腔,含糊不清,卻像冰冷的針,瞬間刺穿了我的睡意。
我陡然驚醒,心臟被那聲音裡的絕望攥得生疼。月光下,她緊閉的眼瞼下眼珠在瘋狂地轉動,額頭上瞬間布滿了細密的冷汗,濡濕了她散落在我頸側的碎發。她的身體在我懷裡劇烈地顫抖,手指死死攥住了我胸前的衣襟,指節用力到發白,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浮木。
“娘……娘……”她嗚咽著,聲音破碎得不成調,充滿了孩童般的無助和錐心刺骨的恐懼,“彆走……彆丟下我……”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是墜入了冰冷的深淵。娘?丟下她?我從未聽她提起過她的母親,更從未見過她流露出如此脆弱、如此深切的恐懼!這比白天在池邊被她訓斥、被她石子砸中還要讓我心驚百倍。她在我麵前,永遠是那個強大的、沉靜的、偶爾促狹的夏施詩,何曾有過這般……被徹底擊垮的模樣?
“冷……好冷……”她牙齒打著顫,身體蜷縮得更緊,仿佛正置身於刺骨的寒流中,“水……全是水……淹過來了……”
水?淹過來?難道是白天落水的經曆讓她魘住了?可這恐懼感,這絕望感,遠超過白天那點狼狽!
“爹……”那破碎的囈語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刻骨的恨意和怨毒,幾乎是從她靈魂深處撕裂出來,“你回來!你回來啊!夏棠!你這個……畜牲!”
“畜牲”兩個字,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紮進我的耳朵,也紮進了我的心裡。我渾身冰涼,血液仿佛都凝固了。爹?畜牲?她爹?那個我從未謀麵、她也從未提及,甚至在我偶爾問起時,她眼神會瞬間冷下去、然後不著痕跡岔開話題的“爹”?她竟在夢裡用如此惡毒的字眼稱呼他?!
巨大的震驚和難以言喻的心疼讓我手足無措。我本能地收緊手臂,將她顫抖得如同風中落葉的身體更緊地嵌入懷中,試圖用自己的體溫驅散她夢魘中的寒冷。
“施詩!施詩!醒醒!是我!李陽!”我急切地呼喚著她的名字,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輕輕拍撫著她冰冷汗濕的後背,“彆怕,我在!我在呢!是噩夢,隻是噩夢!”
我的呼喚和動作似乎短暫地穿透了夢境的厚壁。她猛地倒抽一口冷氣,如同從深水裡掙紮出來,倏地睜開了眼睛!
那雙平日裡或清亮沉靜、或帶著促狹笑意的眼眸,此刻空洞得嚇人,裡麵盛滿了尚未褪儘的、濃得化不開的恐懼和絕望,仿佛靈魂還滯留在某個冰冷黑暗的深淵。月光照進去,映不出一絲光亮,隻有一片死寂的、令人窒息的灰暗。
她的目光茫然地落在我的臉上,沒有焦距,仿佛不認識我。身體依舊在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牙齒磕碰的聲音清晰可聞。
“施詩?看著我,是我,李陽。”我放輕了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溫柔和小心翼翼,指腹輕輕拭去她額角冰冷的汗水,又撫上她冰涼的臉頰,“沒事了,夢醒了,我在這裡,你安全了。”
我的觸碰和聲音像投入死水的石子,終於激起了微弱的漣漪。她空洞的眼眸緩緩轉動,視線一點點聚焦,終於落在了我的臉上。那濃重的、屬於夢魘的恐懼漸漸被一種更深沉、更複雜的痛苦取代——那是清醒後意識到自己失態的羞恥,是極力想要壓製卻洶湧翻騰的悲傷,是觸及了最深處傷疤後無法掩飾的脆弱。
她猛地彆開臉,掙脫我的碰觸,動作帶著一種近乎狼狽的倉皇。她想推開我,想把自己藏起來,但身體依舊虛軟無力,掙紮更像是徒勞的扭動。
“彆看我……”她聲音嘶啞得厲害,帶著濃重的鼻音,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砂紙上磨過,“走開……你走開……”
她將自己更深地埋進被子裡,隻留給我一個劇烈顫抖、拒絕一切的背影。那背影在月光下顯得如此單薄、如此無助,仿佛輕輕一碰就會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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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僵在原地,手臂還維持著環抱的姿勢,懷裡卻已空了大半,隻剩下她散發的冰冷氣息和濃重的悲傷。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悶痛得無法呼吸。
水,寒冷,被拋棄的恐懼,對“娘”撕心裂肺的挽留,對“爹”刻骨銘心的“畜牲”咒罵……這些碎片像冰冷的刀片,在我腦海中瘋狂旋轉切割。
她到底經曆過什麼?那個“爹”做了什麼,讓她在夢裡都恨得如此蝕骨?她的娘親……又是怎樣離開的?為何從未聽她提起?
我看著她蜷縮成一小團、拒絕任何人靠近的背影,那平日裡挺拔如竹的脊梁此刻脆弱地弓起。月光無聲,庭院裡竹葉的沙沙聲此刻聽來也帶著淒涼的意味。巨大的疑問和沉重的心疼像巨石壓在我胸口。我伸出手,想要再次觸碰她,給她一點支撐,卻又怕驚擾了她此刻如驚弓之鳥般的脆弱。
最終,我隻是將手掌隔著被子,輕輕覆在她顫抖的肩頭,聲音低啞,帶著自己都無法理解的承諾般的沉重:
“好,我不看你。我就在這裡,哪兒也不去。你……安心睡吧。”
被子裡的人沒有回應,隻有壓抑的、細微的啜泣聲斷斷續續地傳來,像受傷的小獸在舔舐傷口,在寂靜的夜裡,一下下敲打著我的心房。那些夢魘中的碎片——冰冷的河水,女人絕望的呼喊,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叫,還有那句淬毒般的“畜牲”——像冰冷的烙印,深深刻在了我的意識裡。夏施詩的身世,那個她死死封存、不願透露分毫的過往,第一次以如此慘烈的方式,掀開了它猙獰的角色。
夜還很長。我守在她顫抖的背影旁,聽著那壓抑的啜泣,第一次無比清晰地意識到,懷裡這個白天能輕易把我按進水裡、晚上被我笨拙地擁吻的女人,她的心上,早已結了一層我從未觸及、也遠比我所能想象的更為厚重、更為刺骨的寒冰。而那寒冰之下,掩埋著怎樣慘烈的過往?那個被她稱為“畜牲”的父親,究竟扮演了怎樣的角色?這一切,都成了沉甸甸的謎,壓在我心頭,也籠罩在這片本該溫柔的月色裡。
或許,現在強大的夏施詩,她的強大全都是慘烈的過往所鍛造的盔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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