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讓兩名兄弟先行返回據點向夏施詩通報情況,自己則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略顯淩亂的衣襟,轉身再次向碼頭空地走去。
火光依舊跳躍,雷豹正在大聲嗬斥著幾個手腳稍慢的苦力,努力維持著表麵的秩序。而貨箱的陰影下,那一老一少兩道白色身影,果然還未離去。
蘇老爺子依舊撫著長須,眼神深邃地望著河麵,不知在想些什麼。那青年則抱著雙臂,臉上帶著明顯的不耐煩和餘怒未消的神色。
我的去而複返立刻引起了他們的注意。青年猛地轉頭,眼神更加不善。蘇老爺子也緩緩側過頭,平靜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帶著一絲探究。
我走到他們麵前三丈處站定,這個距離既不顯得咄咄逼人,也足以清晰對話。
“你怎麼又回來了?”青年語氣衝得很,“碼頭不是已經歸你了嗎?”
我沒理會他帶刺的話,直接看向蘇老爺子,語氣沉凝,甚至帶著一絲刻意壓製的急促:“蘇老爺子,方才多有得罪。情勢所迫,不得不出手立威,言語間也有所衝撞,還請見諒。”
蘇老爺子眼神微動,淡淡道:“年輕人,知進退是好事。你回來,不會隻是為了道歉吧?”
“自然不是。”我迎著他的目光,“剛剛得到緊急消息,何家可能正在轉移一個重要的人質,一個嬰兒,就在流螢巷的醉春風酒樓。守衛森嚴,高手潛伏。”
青年一愣,隨即嗤笑:“又是你的片麵之詞?誰知道是不是你設下的圈套,想引我們白鶴堂去替你火中取栗?”
“是不是圈套,一看便知。”我語氣不變,“我的人正在外圍監視,但不敢靠得太近。何家行事詭秘,若那嬰兒真是被他們控製的某個可憐孩子,今晚或許就是最後的機會。”
我頓了頓,聲音壓低,帶著一種沉重感:“我李陽行事,或許不入白鶴堂法眼,但捫心自問,從未對婦孺下手。而何震……蘇老爺子,您在西關縣多年,當真認為他做不出此等事嗎?您就一點也不好奇,那酒樓後院重重守衛之下,藏的究竟是什麼嗎?”
蘇老爺子撫須的手徹底停了下來,那雙澄澈的眼睛微微眯起,銳利的光芒在其中閃爍。他沒有立刻回答,空氣仿佛凝固了。河水的腥氣混雜著緊張的情緒,彌漫在三人之間。
青年還想說什麼,卻被蘇老爺子一個極輕微的眼神製止了。
良久,蘇老爺子緩緩開口,聲音依舊沉穩,卻多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波動:“流螢巷,醉春風……老夫略有耳聞。那確實是何家的一處產業。”
他目光如電,直視著我:“李陽,你若所言有虛,或是想借刀殺人,白鶴堂雖不惹事,卻也絕非怕事之輩。”
“若我所言有虛,或存心利用,任憑白鶴堂處置,絕無怨言。”我坦然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退縮。
又是一陣沉默。
終於,蘇老爺子輕輕吐出一口氣,仿佛下了某種決心:“帶路。”
“師父!”青年急了。
“清遠,閉嘴。”蘇老爺子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是與非,對與錯,總要親眼看過才能斷定。我白鶴堂立的規矩,不是讓我們躲在武堂裡空談的。”
名叫清遠的青年隻得悻悻閉嘴,但看我的眼神更加警惕和厭惡。
“蘇老爺子明鑒。”我微微頷首,“請隨我來,動作需快,且要隱秘。”
我不再多言,轉身引路,身形如同鬼魅般掠入碼頭複雜的陰影之中。身後,一老一少兩道白影無聲無息地跟上,他們的輕身功夫極為高明,落地無聲,如同兩道飄忽的白煙。
夜霧漸起,籠罩著西關縣。三方人馬,懷著不同的目的,正從不同的方向,悄然撲向流螢巷那個名為醉春風的漩渦中心。
真相,或許就在那重重守衛之後。而白鶴堂的“正義”,今夜或將經曆最殘酷的考驗。
我們三人如同暗夜中的幽靈,避開大道,專挑屋簷巷弄的陰影疾行。蘇老爺子和清遠的身法果然了得,始終能輕鬆跟上我的速度,且氣息綿長,顯露出深厚的內家功底。
不多時,流螢巷已在眼前。這條巷子比貧民街稍好,但也是魚龍混雜,賭坊、暗娼、低檔酒館林立,此刻正是熱鬨的時候,人聲嘈雜,反而為我們提供了絕佳的掩護。
我打了個手勢,三人悄無聲息地掠上一處較高的屋頂,伏低身形。從這個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斜下方“醉春風”酒樓的後院。酒樓前門喧囂鼎沸,後院卻異常安靜,院牆明顯比尋常人家高出不少,牆頭甚至能看到防止攀爬的尖銳碎瓷。院門緊閉,門口竟站著四名腰佩鋼刀、眼神精悍的守衛,絕非普通酒樓護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