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過去,我臨摹的那一疊“勢”字,從最初的歪扭不堪,漸漸有了骨架,再到後來,偶爾能有一兩個字隱約透出幾分沉凝的意味。筆下的墨跡,似乎開始承載我的意誌與逐漸積蓄的力量。
林英來看的次數越來越少,評語也越來越簡略,有時隻是一個眼神,我便知道是進步了還是走了岔路。她不再催促,仿佛我何時能悟透,於她而言並無分彆。
直到一個午後,我照例在院中揮毫。心無旁騖,全部精神都凝聚在筆尖,感受著力量的流轉與收放。筆鋒落下,不再是單純的模仿,而是帶上了我自己對“布局”、“蓄力”、“決絕”的理解——那是在西關縣博弈的謹慎,是在東關縣破局的果決,是麵對強敵時的隱忍與爆發。
最後一筆提起,墨跡未乾,一個全新的“勢”字立於紙上。它依舊帶著林英所書的那股磅礴之意,卻又隱隱有所不同,多了幾分屬於我李陽的草莽韌性與機變。
我長籲一口氣,抬起頭,才發現林英不知何時已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那張紙。
她看了許久,久到一陣風過,吹動了她額前的碎發。
“可以了。”她終於開口,聲音裡聽不出什麼波瀾,“形雖未至,神意已通。這字,你算是入門了。”
我心中先是一鬆,隨即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充實感。數月苦功,終於得到了認可。但緊接著,又是一凜——學字已畢,那接下來……
林英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目光從紙上移開,落在我臉上,那雙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微微眯起:“玉行老道讓你學的‘字’,你已學到。你我之間,兩不相欠。”
她頓了頓,語氣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你該走了。”
我沉默片刻,並未如她預期那般收拾行李告辭,而是抬起頭,直視著她:“先生讓我走,是怕我牽連於您?還是覺得,我拿不下這南關縣?”
林英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的直接,隨即嘴角牽起一絲極淡的、近乎嘲諷的弧度:“激將法?對我無用。南關縣是口爛泥塘,你想攪和,是你的事。我隻是不喜麻煩。”
“若我能讓這麻煩遠離先生的院子呢?”我向前一步,聲音壓低,卻帶著十足的認真,“黑牙幫、斧頭幫、蛇盤門……這些蒼蠅終日嗡嗡作響,先生即便不懼,也難免厭煩。不如……”
我停頓了一下,觀察著她的神色,緩緩道:“不如交由弟子來處理。先生隻需如往常一般,品茶,賞花,寫字。偶爾……看看戲。”
林英的目光銳利起來,重新審視著我。她自然明白我的意思——我要以她的院子為無形的震懾中心,真正開始動手整合南關縣的地下勢力。而她,無需親自出手,隻需默許我的存在和行動。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無聲的較量。她在我身上評估著風險與可能,而我,則在賭她對我那點微末的“投資”以及對她自身清淨的渴望,能壓下她立刻將我趕走的念頭。
良久,她忽然輕笑一聲,那笑聲裡帶著幾分了然,幾分玩味,甚至還有一絲極淡的、被挑起興味的期待。
“看來,這‘勢’字,你倒真學進去了幾分。”她轉身走向桃樹下的茶桌,慢條斯理地給自己斟了杯茶,“也罷。這院子確實清靜太久了,偶爾有點動靜,也好。”
她端起茶杯,吹了吹熱氣,眼皮都未抬一下:“要做什麼,是你的事。彆把血濺到我的花上。也彆指望我會替你擦屁股。”
這便是默許了!
我心中一定,躬身行禮:“多謝先生。弟子自有分寸。”
從這一刻起,學字的線悄然落幕,而真正的征途,正式開始。
有了林英隱形的“默許”作為底氣,我的行動不再僅限於暗中扶持“泥鰍會”。我開始更主動地穿梭於南關縣的灰色地帶。
我采納的策略,正是“遠交近攻”。對於暫時無法觸及、或利益衝突不大的勢力,如盤踞城東的“斧頭幫”,我讓老拐子派人送去些許“心意”,言語客氣,表示井水不犯河水。對於掌控街市的“蛇盤門”,則保持距離,暗中觀察。
而首要的打擊目標,直指與我們已有舊怨、且勢力範圍與我們最近的“黑牙幫”。
數日後,碼頭區域。
幾名“黑牙幫”眾再次圍住了老拐子和幾個“泥鰍會”的人,氣勢洶洶。這一次,他們來了七八個人,帶頭的是個小頭目,顯然是有備而來。
“老拐子!給你臉不要臉!真以為找了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小子,就能不把黑牙幫放在眼裡了?”小頭目獰笑著,揮手就讓手下動手。
老拐子等人麵色緊張,卻強撐著沒有後退。
就在這時,我如同閒庭信步般從一堆貨物後轉了出來,臉上甚至帶著一絲懶洋洋的笑意:“幾位,又見麵了?看來上次的話,你們沒帶到位啊。”
那小頭目一見是我,眼神一凝,既有忌憚又有狠厲:“小子!你果然來了!今天就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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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未說完,我已動了。
隱靈步法展開,我如同遊魚般滑入他們之中。並未下死手,但動作快如鬼魅,拳、掌、指、肘,每一次出擊都精準地落在關節、穴道等痛楚難當卻又不足以致命的地方。
“砰!”“啊!”“哢嚓!”脫臼聲,慘叫聲接連響起。
那些幫眾空有人數優勢,卻連我的衣角都難以摸到。我的身影在他們之間閃爍,每一次出現都必然伴隨著一人倒地哀嚎。偶爾有一兩下攻擊落到我身上,也被我悄然運轉的動作減弱,如同打在滑不留手的堅韌皮革上,不痛不癢。
那小頭目看得心驚肉跳,抽出短刀想要撲上,卻被我隨手撿起的一根粗木棍精準地戳在手腕穴道上,短刀當啷落地,他捂著手腕慘叫後退。
不過片刻功夫,七八個“黑牙幫”眾已全部躺倒在地,呻吟不止。
我丟開木棍,拍了拍手,走到那麵如土色的小頭目麵前,蹲下身,聲音平和卻帶著冰冷的壓力:“這次,話能帶到了嗎?碼頭,以及這附近三條街,從今天起,歸‘泥鰍會’管。黑牙幫的手,彆再伸過來。否則……”
我拍了拍他的臉,沒再說下去。
那小頭目渾身一顫,連滾帶爬地帶著人狼狽逃竄。
我站起身,看向一旁目瞪口呆的老拐子等人:“把地盤接收過來。規矩照舊,但收取的份子錢,減三成。告訴兄弟們和那些攤販,以後這片,求財,也求個安穩。”
老拐子激動得嘴唇哆嗦,重重抱拳:“是!李爺!”
消息像風一樣傳開。“林英院子裡那個年輕人”手段狠辣,身手高強,短短時間就幫“泥鰍會”從“黑牙幫”嘴裡搶下了一塊肥肉,而且行事頗有章法,並非一味強橫。
南關縣的水,開始真正沸騰起來。
而自始至終,林英都待在她那方小院裡,仿佛對外界風雨一無所知。她每日依舊品茶、賞花、寫字,最多偶爾在我回去彙報進展時,不鹹不淡地點評一句:“動作太毛躁”,或者“力道用老了”。
但她坐在那裡,本身就是一種無形的“勢”,讓許多蠢蠢欲動的勢力,在想要真正動手針對我時,不得不掂量一下那座靜謐小院的分量。
我則在一次次或大或小的衝突中,不斷錘煉著我對“勢”的理解和運用,將筆墨間的道理,化為掌控全局的手段。南關縣的地下版圖,正在我的手中,悄然重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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