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天成看著兩人失魂落魄的模樣,撇了撇嘴,似乎覺得這打擊還不夠深刻。
他隨手從旁邊的草堆裡扯出一把乾枯的草莖,在手裡隨意地撚著,聲音恢複了那種帶著點憊懶卻又洞悉一切的調子。
“怎麼?嚇傻了?覺得大秦要完,乾脆躺平等死算了?”
他嗤笑一聲,枯草莖在指尖打著轉,“蘇公子,老章,彆急著給自己唱挽歌。我剛才說那麼多,不是要告訴你們大秦明天就得完蛋。那粟米推演,是讓你們看清楚,這‘萬世’的迷夢有多虛妄!是讓你們明白,甭管什麼法,再好的法,也架不住時間這把鈍刀子割肉!”
“尤其是當這把鈍刀子,是你們自己人,是你們嬴姓子孫親手遞出去的!”
“當然了,前提是你們能避免二世而亡!”
扶蘇眼睛亮了一下,他想到先生一直是說大秦會二世而亡,而且準確分析出了為什麼二世而亡,那現在實行皇帝之法最起碼能夠避免二世而亡了吧?
章邯懵逼了,二世而亡?
好好的在談論萬世基業,怎麼就二世而亡?
這簡直比剛才的宗室繁衍速度還要誇張啊!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扶蘇慘白的臉,話鋒陡然一轉,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直白。
“不過嘛,這宗室膨脹是慢刀子,一時半會還死不了人。你們現在火燒眉毛的,是眼下的爛攤子怎麼收拾!這‘皇帝之法’能不能行?能不能治得了大秦現在這身病?這才是正經事!”
牢房裡死寂得可怕,隻有炭盆中最後一點餘燼不甘地發出細微的劈啪聲,映照著扶蘇和章邯慘白如紙的臉。
趙天成那冷酷的粟米推演,如同一盆冰水,將扶蘇心中剛剛燃起的、關於“皇帝之法”能開創萬世基業的希冀澆得透心涼。
章邯最先從那巨大的震撼和恐懼中掙紮出來,他的聲音乾澀得如同砂紙摩擦,帶著一種本能的、近乎信仰崩塌的質疑。
“先生……先生方才所言,宗室繁衍固有其理……然則,我大秦橫掃六合,威震寰宇,陛下雄才大略,正是如日中天!何以……何以竟言及二世而亡?此等危言聳聽,章邯……章邯絕難相信!”
扶蘇仿佛被章邯的話驚醒。
“先生!章少府所言極是!隻要……隻要我們能將先生所倡之‘皇帝之法’推行天下!厘清權責,釋放民力,活水滋養,根基自固!怨氣可平,民心可聚!如此,必能化解所有積弊,開創前所未有的盛世!何愁二世而亡?先生,您說是不是?!”
扶蘇的眼神充滿了熱切的期盼,仿佛要從趙天成口中得到最後的、肯定的救贖。
“哈哈哈哈哈!”
趙天成卻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猛地爆發出一陣毫不掩飾的、充滿譏諷的狂笑!
他笑得前仰後合,枯草莖都從嘴裡掉了出來,眼角甚至笑出了淚花。
“盛世?二世不亡?蘇公子,章大人!你倆……你倆真是太天真了!天真得讓老子想哭!”
他用力拍著自己的大腿,聲音陡然轉冷,帶著洞悉一切的殘酷。
“你們以為,靠那幾張寫在竹簡上的新條文,就能把一艘已經撞上冰山、正在瘋狂漏水的破船給救回來?做夢呢!”
隔壁耳房。
李斯氣得渾身發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拳頭攥得死緊,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二世而亡?
這簡直是對他畢生為之奮鬥的煌煌帝業最惡毒的詛咒!
是對陛下無上功勳最徹底的褻瀆!
他恨不得立刻衝進去,將這個妖言惑眾的死囚千刀萬剮!
蒙毅同樣麵色凝重,但眼底深處卻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
趙天成此前的預言,無論是宗室繁衍的恐怖前景,還是對秦法弊病的剖析,都精準得可怕。
心中默念:“隻要新法順利推行,消弭民怨,穩固根基……或可避免!陛下身體……陛下身體定能支撐到新法成效顯現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