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嗤笑一聲,身體在椅子裡扭了扭,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簡單得很!就兩條:合理假設,算算概率。”
他豎起一根手指,點在虛空,語氣帶著洞悉世事的嘲弄。
“這個假設要合理!”
“像你們那位始皇帝,成天幻想著代代子孫都是明君聖主,千秋萬代永不斷絕?這就叫胡扯的假設!拿這種假設去推演,推出來的全是狗屁不通的幻夢,半點用沒有!跟賭錢隻算贏不算輸一個德性,蠢透了!”
扶蘇眉頭緊鎖,下意識追問:“先生之意…是要做最壞的打算?假設新君皆昏聵暴虐?”
“錯!大錯特錯!”趙天成猛地一拍扶手,枯草莖差點飛出去。
“最壞的要算,最好的也要想!把所有可能的路,甭管是金光大道還是陰溝臭渠,都擺到台麵上來!看看哪條路走的人多,哪條路走上去就掉萬丈深淵,這樣算出來的東西才叫靠譜!想出來的法子才叫管用!”
“不至於真出了事兒,兩眼一抹黑,抓瞎等死!”
他目光掃過神色各異的兩人,帶著一種“開課了”的促狹。
“看你們倆眼巴巴盼著大秦能挺過二世這道坎兒!”
“行!今兒就拿這‘大秦能不能萬世’當靶子,用這推演法給你們好好算一卦!”
隔壁耳房,厚重的陰影仿佛凝固了。
嬴政搭在冰冷石壁上的指節驟然收攏。
合理假設?
概率?
最好最壞?
這些粗糲的市井俚語,竟包裹著一種直指事物核心的冰冷邏輯,一種他從未設想過的、試圖馴服未來的方式。
李斯垂著頭,玄色朝服下的身軀繃緊如弦,腦中思緒翻騰:假設…概率?廟堂之上,社稷之重,豈能如販夫走卒般計較錙銖?然那粟米之數,如影隨形!
蒙毅屏住呼吸,全部心神被那“推演”二字攫住,若能預見風浪,多少舟楫可免傾覆?
“聽著!”趙天成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打破了牢房的沉寂。
“咱就假設始皇帝有四個兒子,性格脾性天差地彆——一個心腸軟乎想當仁君,一個性子暴戾殺人如麻,一個腦殼空空蠢笨如豬,還有一個平平無奇沒啥大用。咱們就推演,這四種貨色坐上那把龍椅,配上你們大秦眼下這艘四處漏水、快散架子的破船,會是個什麼光景!”
“再給他們各自找個先秦的倒黴皇帝當鏡子照照,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先說這心腸軟乎,想當仁君的,”
趙天成豎起一根手指,指甲縫裡還沾著點牆灰。
“好比那秦孝公,有點見識,心是好的,想當個明君,讓老百姓過點好日子。”
他頓了頓,眼神帶著點“你們自己體會”的意味。
“這種人上了位,瞅著黔首日子過得苦哈哈,徭役重得壓斷腰,法條勒脖子勒得人喘不過氣,心裡頭不落忍。他會想著改!”
“琢磨著減點賦稅,鬆鬆法條,讓老百姓能喘口氣。朝堂上那些個靠殺人立威往上爬的酷吏,他瞅著不順眼,想用點‘寬厚仁愛’的官兒。”
話鋒一轉,語氣陡然變得尖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