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天成看著章邯那略顯興奮的表情,搖了搖頭,語氣平淡地潑了盆冷水:“坐享其成?想得美。這域外之權是把雙刃劍,用好了能割肉,用不好就割到自己。利很大,弊也不小。”
扶蘇凝神靜聽,忍不住插話問道:“先生,方才所言定價、影響、鑄幣之利,學生已覺震撼。然則其弊在何處?還請先生明示。”
“第一弊,資源外流之險。”
趙天成直接說道,“如果域外,比如匈奴,他們手裡攥著大量的秦半兩,他們最想買的是什麼?絕不是你們的絲綢美酒,那些是頭人享受的。他們最想買的是鐵、是銅、是糧食、是鹽巴!這些是什麼?是戰略物資,是國之根本!”
他頓了頓,讓扶蘇消化一下,繼續道:“一旦貿易通道打開,利益的驅動下,邊地的商人、甚至可能勾結腐敗的官吏,會想儘辦法將鐵器、糧食走私出去,換取匈奴人手中沉甸甸的秦半兩。短期內,朝廷和商人似乎賺了錢,但長遠看,是在用自己賴以生存的筋骨血肉,去換對方手裡那些我們能量產、而他們急需的銅錢。匈奴人用你們鑄的錢,買空你們的糧倉和武庫,養肥他們的戰馬和士兵,此消彼長,後果是什麼?”
隔壁耳房,嬴政的目光驟然變得無比銳利,手指猛地攥緊。
他瞬間想到了北疆的防線,想到了蒙恬大軍對後勤的極度依賴。
若真如趙天成所言,秦半兩成為資敵的橋梁……他感到一股寒意從脊背升起。
貪念剛起,便被極大的警惕所覆蓋。
李斯也是心頭一凜。
他擅長權謀算計,立刻看到了其中的可怕之處:經濟往來與國家安全之間的尖銳矛盾。
法家重農戰,抑末業,其中就有防止戰略資源流失的考慮。
若開放邊貿,即便能收稅,又如何能徹底杜絕鐵糧鹽等致命物資的外流?
這簡直是在帝國命脈上開了一道難以控製的口子。
他的謹慎瞬間壓過了對“鑄幣之利”的渴望。
章邯臉色發白,作為少府卿,他深知帝國對優質鐵料和糧食的渴求與管製之嚴:“先生是說,這‘域外之權’若掌控不好,反而會資敵強虜?”
“沒錯。”趙天成肯定道,“這就是最大的弊端。你們需要建立極其嚴苛的邊境檢查製度,列出詳細的禁運清單,嚴厲打擊走私。但這需要成本,而且防不勝防。利益足夠大時,總會有人鋌而走險。”
扶蘇眉頭緊鎖,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如此說來,這域外之權,豈非引狼入室之險?”
“可以這麼說,但也不絕對。看你怎麼管理。”趙天成話鋒一轉。
“第二弊,經濟受製之險。如果域外對秦半兩形成了依賴,但他們突然之間,因為戰爭、或其他原因,不再需要或者說拒絕使用秦半兩進行交易了呢?”
“這……”扶蘇一時沒反應過來,“他們若不用,於我大秦有何損失?”
“損失大了。”趙天成解釋道,“假設西域諸國習慣了用秦半兩結算。我們大秦的商人過去做生意,賺回了大量的秦半兩。這些錢在國內是可以用的。但如果有一天,西域通路斷了,或者他們自己發現了大礦開始鑄自己的錢,不再認可秦半兩。那麼,我們商人手裡囤積的、原本用於對西域貿易的那部分秦半兩,就失去了一個重要的回流和增值渠道。”
“這部分錢可能會滯留在國內,如果數量巨大,可能會對國內的物價造成衝擊。更嚴重的是,你們的一些產業,比如專門生產銷往西域的特產如絲綢、瓷器、漆器的作坊,可能會因為失去市場而倒閉,工匠失業。這意味著我們的經濟部分地受到了域外局勢的綁架。”
嬴政在隔壁沉吟。
他追求的是一切儘在掌控,帝國的命脈必須握於自己手中。
聽到經濟可能受製於域外不可控的因素,他本能地感到排斥。
即便那“鑄幣之利”再誘人,也必須以帝國的絕對安全和穩定為前提。
他的貪心被極強的控製欲和謹慎所約束。
李斯迅速思考著對策。
能否通過簽訂盟約、武力威懾等方式,確保貿易路線的暢通和幣製的穩定?
但這又涉及到複雜的外交和軍事投入,成本極高。
他意識到,經濟領域的擴張,同樣需要強大的國力,尤其是軍事實力作為後盾和保障。
這並非簡單的買賣。
章邯則從實務角度思考:“若如此,是否需鼓勵商人將域外所獲利潤,儘量兌換成當地實物珍寶運回,而非單純囤積錢幣?或朝廷設立專門機構,管理對外錢幣流通?”
“思路是對的,具體操作很複雜。”趙天成沒有深入。
“第三弊,信用反噬之險。這個最要命。你們想想,如果域外都認秦半兩,意味著他們手裡握著大量的秦半兩,也意味著他們信任大秦朝廷能維持這套錢幣的價值。”
扶蘇似乎抓住了一點關鍵:“先生之意是,若我大秦自身……自身出現困難,如方才所言,濫鑄錢幣導致錢不值錢,會波及域外?”
“不止是波及!”趙天成的語氣加重,“一旦大秦國內出現嚴重的通貨膨脹,秦半兩急劇貶值。那麼,所有持有秦半兩的域外勢力,他們的財富瞬間就會縮水。他們手裡的秦半兩買不到原來那麼多東西了。這會引發什麼?輕則,他們拒絕再使用秦半兩,你們的域外之權瞬間消失。重則,他們會感到被欺騙、被掠奪,這種憤怒可能轉化為軍事上的報複!匈奴人覺得自己的牛羊皮毛換回了一堆廢銅,他們會怎麼做?很可能直接南下搶掠!你們用經濟手段獲取的影響力,會瞬間變成最直接的仇恨和戰爭導火索。”
這話如同驚雷,炸響在牢房內外!
嬴政悚然一驚!他從未想過,貨幣的信用的影響範圍能超越國界,甚至能引來外患!
維持幣值穩定,這不再僅僅是國內經濟問題,更是關乎邊境安寧、帝國安全的外交和軍事問題!
他的貪念徹底被這巨大的風險壓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極度的謹慎和重視。
他看向李斯,眼神銳利。
李斯後背已被冷汗浸濕。
他完全明白了趙天成的意思。
帝國的貨幣信用,一旦擴展到域外,就成了一種國際責任和承諾。
失信於國內,可能導致民怨;失信於域外,則可能招致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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