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過如此論述,讓他如錯過決定國運的軍機。
李斯聞言,亦是重重一歎,臉上儘是追悔。
“蒙上卿所言極是!本相亦悔之不及!為何偏偏今日未曾前往?為何錯過了這等足以改變帝國根基的論述?‘紙’固然神奇,‘金融’固然深邃,然與此等操控人心、重塑曆史之論相比,竟顯得……顯得‘技’不如‘道’矣!”
他痛心疾首,如失瑰寶。
作為丞相,他太清楚這套理論若運用得當,將產生何等可怕的力量,能省去多少鎮壓與流血的代價!
嬴政將兩位重臣的反應儘收眼底,他們臉上那無比真實的震驚、讚歎與濃濃懊悔,正如一麵鏡子,映照著他自己的心境。
他的內心,早已掀起滔天巨浪。
作為一統天下的帝王,他畢生追求絕對的掌控。
他推行郡縣,收兵徙豪,書同文,車同軌,乃至“焚書坑儒”,無一不是為了粉碎舊秩序,建立他嬴政的新規,將帝國牢牢攥於掌心。
他以為做到了。
以為嚴刑峻法與強軍足可鎮服一切。
直到遇見了趙天成。
趙天成之言,像一柄冰冷而精準的匕首,刺穿他的自信,直抵最深層的焦慮——原來,真正的征服,遠未完成。
原來,最大的不穩,不在山川餘孽,而在那千萬黔首的腦中之念!
那裡麵藏著對故國的記憶,對秦法的恐懼,對統一的怨恨!
而趙天成,不僅精準點出這他隱有所感卻無法言明的痼疾,更拿出一整套匪夷所思的、係統性的解決之策!
非為鎮壓,而是引導。
非為毀滅,而是重塑。
非為防禦,而是建構。
“降低對手,抬高自己”……“批判性繼承者和革新者”……“揚長避短,重塑記憶”……
每一詞,都似一道閃電,劈開他腦中迷霧,照亮一條前所未想的統治之路。
此路比武力征服更複雜,更精細,也更徹底。它要征服的不是土地人身,而是時間、記憶、人心!
若成,大秦將非僅靠暴力維係的新朝,而成順天應人、承華夏正統、開萬世太平的唯一合法政權!
六國遺民將非被迫臣服的降虜,而是重歸統一大家庭的迷途羔羊!
這藍圖……太宏大,太誘人,也太駭人!
嬴政感到掌心微濕。
他一生曆險無數,即便麵對荊軻匕首、高漸離築擊,亦未如此刻般心神激蕩。
這是一種觸及超越時代智慧的震撼,一種恍若窺見天機的戰栗。
同時,一股強烈至極的懊悔,如毒蛇噬咬其心。
為何?
為何自己當時不在那耳房之中?
李斯蒙毅隻悔錯過論述,而他嬴政,錯過的是一次與這超時代智慧直接碰撞、深究的絕無僅有之機!
竹簡所錄雖詳,然文字終是文字,豈比親耳聆聽?
那些關於周朝評價的分寸拿捏,那些關於秦史宣傳的細節處理,那些應對六國反擊的策略微調……有多少精妙,是在竹簡中無法儘顯的?
若己在場,必能抓住更多關鍵,更好消化此驚世之論!
而己,竟錯過了!
竟因處理他務,竟因……總之,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