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沉浸在“開元盛世”那幅波瀾壯闊、生機勃勃的畫卷中,臉上憧憬與困惑交織。
他沉默良久,終於抬起頭,眼中閃爍著求知與不解的光芒,聲音帶著一絲急切與惋惜。
“先生,您描繪的‘開元盛世’,確如人間仙境,令學生心馳神往。然,學生有一事不明,如鯁在喉。如此富強、文明、開放之王朝,既已達到如此高峰,為何……為何最終也會衰落?”
“先生方才言其‘後麵也衰落了’,這……這究竟是為何?難道世間真無萬世不移之基業?盛極而衰,竟是天命定數乎?”
李由同樣從震撼中回過神來,他作為法家官吏,更關注製度本身的穩固性,立刻接口問道:“學生亦同惑。觀先生所言唐朝之製,均田、租庸調、三省六部、科舉、府兵,皆環環相扣,看似已臻完善。若嚴格執行,理應可保長久太平。其衰敗,是因後世之君不肖,廢弛了祖宗良法?還是其製度本身,亦藏有致命之缺陷,時日一久,必生禍端?”
牢房內的目光再次聚焦於趙天成身上。
隔壁耳房中,嬴政的瞳孔微微收縮,身體前傾。
李斯屏住呼吸,大腦飛速運轉,試圖提前推演答案。
蒙恬則依舊處於半懵狀態,但“強大王朝也會衰落”這個事實本身,就足以讓他感到莫名的震撼與不安。
趙天成看著眼前這兩位,嘿嘿一笑,又摸起一根草莖叼在嘴裡,一副“就知道你們會問這個”的模樣。
“問得好啊!問到根子上了!”他吐掉草莖,坐直了些,雖然姿態依舊懶散,但眼神卻透出一種洞察世事的銳利。
“什麼天命定數?狗屁!哪有什麼天命?說到底,不過是‘經濟’二字在作祟!”
“經濟?”扶蘇和李由異口同聲,對這個詞感到陌生又似乎能意會。
“對,經濟!簡單說,就是天下財富如何生產、如何分配、如何流轉的這一整套玩意兒。”
趙天成用最直白的話解釋。
“一個王朝的興衰,根子就在這套‘經濟’的運行出了毛病。我管這叫‘盛衰循環’,或者更準確點,叫‘經濟周期’。這玩意兒就像一年有四季更替,莊稼有播種收獲一樣,是有一套內在規律的!”
“四季更替?經濟周期?”扶蘇努力理解著這個比喻。
“沒錯!”趙天成點頭,“咱們就用種地這個最簡單的道理來掰扯。你們想,一個新王朝剛建立的時候是啥樣?比如,周武王伐紂之後,或者咱們退一步說,假設秦能解決自身問題,開啟一個新階段之初。”
“天下剛剛經曆大亂,人口銳減,土地荒蕪,但同時也意味著,原先被豪門大戶霸占的土地空出來了不少。新朝君主,隻要不是太蠢,為了穩定江山,往往會想辦法把這些無主之地分給活下來的農民去種。比如周初的‘分封製’,雖然主要是封給諸侯,但諸侯也得把地分下去讓人耕種才能收稅。這個階段,就像春天播種,萬物複蘇。”
扶蘇若有所悟:“先生是說,亂極思治,新朝之初,民得田地,休養生息,故能恢複生機?”
“對頭!”趙天成肯定道,“這時候,朝廷的賦稅徭役一般也不會太重,知道百姓艱難,需要時間緩口氣。於是,人口慢慢增加,開墾的土地越來越多,生產的糧食布匹也一年比一年多。國庫漸漸充實,社會財富不斷積累。這個階段,可以稱之為‘複蘇’或者‘擴張’期。萬年之前的漢朝出現過文景之治,文景之治的休養生息,就是抓住了這個階段的規律。”
李由提問:“然則,如《管子·牧民》所言:‘倉廩實則知禮節,衣食足則知榮辱’。富足之後,豈非天下太平?”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趙天成冷笑一聲,“問題就出在這個‘富足’上!日子好過了,人會乾嘛?會生孩子!人口會爆炸式增長!但土地是有限的啊!尤其是一個王朝承平日久之後,土地兼並這個惡魔就悄悄抬頭了!”
“土地兼並?”扶蘇眉頭緊鎖,他似乎聽博士們提起過這個詞,但從未深思。
“對!就是有錢有勢的人,比如貴族、官僚、大地主,利用他們的權勢和財富,通過各種手段,巧取豪奪,把原本屬於自耕農的土地,一點點吞並到自己手裡!《詩經·魏風·伐檀》裡罵的‘不稼不穡,胡取禾三百廛兮?’就是這種現象的早期控訴!到了戰國,孟子更是大聲疾呼‘民無恒產,因無恒心’,‘恒產’指的就是土地!失去土地的農民怎麼辦?”
李由結合秦國的現實,沉聲道:“或淪為佃戶,仰人鼻息;或流亡都市,成為流民;或……鍥而走險?”
“沒錯!”趙天成重重一拍大腿,“這就是周期裡的第二個階段——‘過熱’!表麵看,王朝可能還在鼎盛期,比如漢武帝前期,或者開元天寶年間。國庫可能還挺充盈,皇帝開始大興土木、對外大規模用兵、搞些超級工程,比如馳道、靈渠。這些事,在王朝財力雄厚、人力充足的時候,看起來沒問題,甚至顯得很‘強盛’。”
嬴政在隔壁聽到“大興土木”、“對外用兵”,眉頭不由自主地挑了一下。
“但是!”趙天成語氣一轉,“這些舉動,消耗巨大!它們需要征發無數的徭役,抽調大量的青壯勞力,耗費海量的錢糧。而這些負擔,最終都會轉嫁到誰頭上?還是那些底層農民!偏偏這個時候,很多農民可能已經因為土地兼並,失去了自己的土地,抗風險能力極差。朝廷的橫征暴斂一來,他們立刻破產!要麼逃亡,要麼乾脆造反!”
蒙恬聽到這裡,聯想到北疆戍卒的艱辛和內地謠傳的民怨,背後冒出冷汗。
“這就好比一棵大樹,”趙天成比喻道,“看起來枝繁葉茂,但它的根已經在慢慢爛掉了!土地兼並和過度征發,就像兩條蛀蟲,在不斷啃食樹根。這個時候,王朝實際上已經進入了第三個階段——‘衰退’期。”
扶蘇臉色發白,他似乎看到了大秦正在滑向的深淵:“先生之意,我大秦如今……正處在此‘過熱’乃至‘衰退’之階段?土地雖行授田製,然徭役兵役無窮儘,與兼並何異?皆在奪民之產,耗民之力也!”
李由則更關注製度層麵:“先生,難道唐朝的均田製,也無法阻止兼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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