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恬的激動之情溢於言表,他緊盯著蒙毅,眼中閃爍著渴望答案的光芒。
“為何?”他追問,眉頭因急切而深深皺起,“此等經天緯地之才,陛下既已深知其能,為何不將其釋出牢獄,奉為上賓,委以重任?縱拜為國師,亦不為過!莫非……因其齊國王孫之身份,陛下心存疑慮?或是丞相……”
他話語未儘,但朝堂中可能的傾軋與猜忌已隱含其中。
蒙毅再次搖頭,臉上苦笑更甚。
“非是如此。陛下求賢若渴,雖對其狂悖之言時有雷霆之怒,然對其才學見識,實則……已深為倚重。若非如此,豈會屢次親臨那陰暗耳房,命我與丞相、長公子悉心記錄其每一句話?乃至昨日決議轉變北疆戰略,亦多源自先生前番論述。”
“那究竟為何?”蒙恬更加困惑不解。
蒙毅直視兄長雙眼,語氣沉重,一字一頓道:“隻因那位趙先生……他自身,唯求一死。”
“唯求……一死?”蒙恬怔住,仿佛未能理解這簡單的四個字。
“為何?身負如此驚世智慧,正值盛年,不思建功立業,留名青史,為何隻求速死?難道……是懼我大秦律法嚴酷?或是……”蒙恬試圖尋找一個合理的解釋。
“非因畏懼。”蒙毅否定道,語氣中充滿難以理解的複雜情緒,“據其自言,其身負某種……‘使命’或‘契約’,唯有依秦律被處決,方能達成所願,回歸其來處。他一切言行,看似狂悖求死,實則……或許皆為此終極目的。他曾言,此事若成,可得‘千億身價’。雖不知其所指何物,但觀其態,決絕無比,絕非虛言恫嚇。”
“他甚至……對秋後問斬之期,極為期待。”
蒙恬徹底僵在原地,張口結舌,半晌無言。
唯求一死?
以被依法處決為目標?
完成契約?
回歸來處?
千億身價?
這些詞彙拚接在一起,構成了一套他完全無法理解的邏輯體係。
功名利祿、江山社稷、青史留名,這些世人窮極一生追逐之物,在那位趙先生眼中,似乎皆如無物。
他的目標如此詭異,如此純粹,又如此……不可動搖。
巨大的惋惜之情,如同冰水傾盆,瞬間澆滅了蒙恬方才湧起的激動與熱切。
他頹然跌坐回椅中,喃喃自語:“竟……竟是如此……可惜!可惜啊!天賜奇才,卻誌不在此……上天何其不公,既予其洞悉世事之智,又何故賦予其如此……如此悖逆之誌!”
一想到那樣一個對帝國痼疾了然於胸、對未來危局洞若觀火、隨手便能指出明路的大才,竟一心求死,對挽大秦於傾覆毫無興趣,蒙恬便感到一陣椎心之痛。
這比聽聞一位良將殞命沙場,更令他感到無力與悲哀。
兄弟二人默然相對,書房內隻餘下無儘的惋惜與沉重的歎息,彌漫在空氣之中。
窗外,夜色愈發深沉。
……
翌日,清晨。
丞相李斯幾乎一夜未眠,眼中布滿血絲,精神卻處於一種奇異的亢奮狀態。
他的案頭,整齊疊放著一卷卷寫滿密麻秦篆的竹簡——那便是他參考了趙天成諸多觀點、殫精竭慮草擬而成的《大秦新政綱要》。
這部新法草案,試圖在維護秦法核心框架之餘,融入那些驚世駭俗卻直指要害的理念。其要者包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