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嘛!以前缺斤短兩慣了,這次被人告到市吏那兒,按新法‘平準律’,罰了他五倍貨值,還挨了十鞭子!看他以後還敢不敢!”
“活該!早該治治這些奸商了。”
“不過話說回來,最近那些市吏,好像不像以前那麼凶神惡煞了?上次我家那口子不小心碰翻了攤子,那吏卒居然沒動手,隻是讓他賠償了事。”
“誰知道呢,許是上頭有新規矩了吧……”
婦人們的對話瑣碎,卻透露出重要的信息。
新法中的“平準律”和限製吏員隨意執法的精神,似乎正在潛移默化地產生影響。
嬴政駐足聽了片刻,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但眼神深處,似乎有了一絲極淡的波動。
他們穿過巷弄,來到西市。
這裡更是人聲鼎沸,摩肩接踵。
各種攤位鱗次櫛比,商品琳琅滿目。
有關中的牛羊、巴蜀的丹砂、隴西的皮毛、吳越的布帛、甚至還有來自西域的稀奇玩意兒。
叫賣聲、討價還價聲、牲畜叫聲、鐵器敲打聲……交織成一曲宏大的都市交響樂。
在一個鐵匠鋪前,爐火熊熊,叮當之聲不絕。
匠人赤著上身,汗水沿著古銅色的脊背流淌,他正奮力捶打著一把鋤頭的雛形。
旁邊已經打好的幾件農具擺在那裡,形製似乎與以往略有不同。
蒙恬是行家,低聲道:“主公,看那鋤頭,角度似乎更利於深耕,莫非是受了推廣新農具的影響?”
嬴政點了點頭。
他注意到,市集中巡邏的兵卒確實比以前見到的要克製一些,雖然依舊目光警惕,但很少主動嗬斥驅趕商販。
偶爾有小糾紛,也會引到市吏處按章程處理,而非當場拳腳相加。
他們在一個人流相對稀疏的角落,看到一個說書人正唾沫橫飛地講著故事,周圍圍了一圈閒漢和孩童。
說的並非什麼才子佳人,而是前朝縱橫家蘇秦張儀合縱連橫的舊事,夾雜著一些似是而非的點評。
嬴政聽了幾句,便轉身離開。
李斯低聲道:“民間議論縱橫,雖是無心,亦需留意。”
“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嬴政淡淡地說了一句,不知是感慨還是警示。
李斯心中一凜,不敢再多言。
在鹹陽城中盤桓了近兩個時辰,感受了這座帝國都城的喧囂與活力,以及在新法影響下細微的變化後,四人並未停留,而是信步走出了鹹陽城的南門。
城外的景象與城內截然不同。
喧囂瞬間被一種廣闊的寂靜所取代。
天空高遠,黃土官道筆直地伸向遠方,兩旁是望不到邊的田野。
時值仲夏,粟禾已經長到齊腰高,綠中泛黃,預示著不久後的收獲。
風吹過田野,掀起層層綠浪,發出沙沙的聲響,如同大地沉穩的呼吸。
官道上依舊有行人車馬,但密度遠不如城內。
有推著獨輪車、載著蔬菜瓜果趕往城中販賣的農人。
有趕著羊群、慢悠悠前行的牧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