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天成那番關於世界廣袤、征伐艱難的言論，如同一盆冰水，澆在了嬴政那因新式利器而灼熱起來的雄心之上。
然而，那句“倒不如好好經營自己的國家，將自己的軟實力法傳播出去”卻又像是一點星火，在他心中重新燃起了一片更為幽深、更為廣闊的思考領域。
“軟……實力？”
嬴政重複著這個陌生的詞彙，眉頭微蹙。
實力他知道，兵鋒之利，法令之嚴，國力之強，皆為實力。
可這“軟”實力，是何意？
莫非是綿軟無力之意？
這與懾服四方、使遠人來朝有何關聯？
蒙恬亦是滿臉困惑，他習慣了刀劍弓弩的硬碰硬，實在難以理解“軟”的力量如何能跨越萬裡，讓異族臣服。
扶蘇則凝神靜聽，他知道趙先生又要開始闡述那超越時代的見解了。
趙天成看著三人臉上如出一轍的迷茫，歎了口氣，知道又得從頭科普。
他揉了揉額頭，組織著語言，試圖用這個時代能理解的詞彙來闡釋。
“這麼跟你們說吧，”
他換了個更舒服的癱姿，翹起二郎腿，眼神卻帶著一種洞察世事的清明。
“所謂‘硬實力’，就是你們剛才琢磨的那些，精兵強將，鋒鏑利甲，還有嚴刑峻法，是那種看得見、摸得著，能直接讓人流血、丟命、破家亡國的力量。說白了，就是‘不服？打到你服！’”
這個比喻粗暴直接，嬴政和蒙恬都微微頷首，這確實是他們熟悉並依賴的法則。
“那‘軟實力’呢？”嬴政追問。
“軟實力嘛，”趙天成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又指了指心口。
“是另一種力量。它不靠刀兵相見，不靠法令威懾，而是靠……吸引力，感召力，同化力。它能讓彆人從心底裡覺得你好，覺得你的東西好，覺得你的道理對，心甘情願地追隨你，模仿你，甚至以你為尊。”
“心甘情願？”
蒙恬忍不住插嘴，語氣帶著軍人的懷疑。
“先生，國與國之間，弱肉強食，豈有心甘情願俯首稱臣之理？若非刀兵加身，利益驅使，誰肯真心歸附？”
“問得好！”趙天成非但沒有反駁，反而讚了一句。
“這就是關鍵所在了。刀兵和利益，能讓人‘畏服’，但未必能讓人‘心服’。畏服是一時的，一旦你力量衰弱，或者他找到更強的靠山，立刻就會反噬。而心服，才是長久的，甚至能化敵為友，讓他成為你的屏障，你的羽翼。”
他看向嬴政，語氣帶著幾分考校的意味。
“老爺子，你讀史書，可知當年周室為何能享國八百年？難道靠的僅僅是武王伐紂時那點兵力，就能讓天下諸侯八百年不敢妄動？”
嬴政沉吟片刻，道：“周室分封諸侯，以宗法、禮樂維係天下。周公製禮作樂，定尊卑，明秩序……”
“對嘍！”趙天成接過話頭。
“這‘禮樂’，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周室的‘軟實力’！它規定了一套行為準則，一套價值觀念。諸侯會盟，要遵周禮；朝覲天子，要奏雅樂；就連日常起居、婚喪嫁娶，都有章可循。久而久之，大家習慣了這套東西，覺得這就是‘文明’，這就是‘正統’。誰不遵從這個，誰就是‘蠻夷’，是‘無道’。”
他頓了頓，讓幾人消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