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弟弟的車尾燈消失在路口,那抹鮮紅像心頭一抹未熄的餘燼,最終也融入了遠處街道的車水馬龍,再不見蹤跡。
我和母親沉默地站在院門口,誰都沒有立刻說話。
清晨的風帶著涼意吹過,卷起幾片落葉,發出沙沙的輕響,更襯得周遭一片寂靜。
方才屋內的激烈、擔憂、以及最後那一點點升起的溫情,仿佛都被這輛車帶走了,隻留下一種混合著疲憊、釋然和淡淡悵惘的空白。
我們無言地對視了一眼。母親的眼中有著同樣的複雜情緒,她輕輕歎了口氣,那歎息聲輕得像羽毛,卻承載了太多難以言說的內容。
“回去吧,外麵涼了。”
母親最終輕聲說道,伸手輕輕攬過我的肩膀,又低頭對緊緊跟在我們腿邊的三個孩子柔聲道,“寶貝們,我們進屋了。”
我點了點頭,最後望了一眼空蕩蕩的路口,然後轉身,伸手將那扇沉重的黑色雕花大鐵門緩緩推上。
“哐當。”
門閂落下的聲音清脆而果斷,像是一個小小的句號,暫時隔絕了外麵的世界,也將所有的紛擾和不確定性都關在了門外。
門內,是我們需要守護和經營的一方天地。
牽著孩子們微涼的小手,我們穿過秋色漸濃的院落。
客廳的燈光透過玻璃門透出來,溫暖而誘人。
走進客廳,明亮的燈光和熟悉的家的氣息立刻包裹了我們。
方才的緊張氣氛似乎還殘留著一絲餘味,但更多的是一種風波暫歇後的平靜,甚至是一種奇異的鬆弛。
孩子們仿佛也感受到了這種變化。嘉慧踢掉小鞋子,爬到沙發上,抱起她的絨毛兔子,小聲地自言自語。
浩宇和浩軒則蹲在地毯上,重新擺弄起他們的玩具小車,似乎想從熟悉的遊戲中尋找安慰和安全感。
母親去廚房倒水,我則癱坐在沙發上,感覺深深的疲憊如同潮水般湧了上來,不僅僅是身體上的,更是精神上的。
應付蘭鳳的指控,安撫暴怒的弟弟,還要在孩子們麵前強裝鎮定……每一件都耗神費力。
母親端來溫水,遞給我一杯。溫熱的水流劃過喉嚨,稍稍驅散了一些疲憊。
我們都沒有再提起榮清,也沒有提起趙叔,更沒有提起那個造成這一切混亂根源的男人。
有些傷口,需要時間獨自舔舐;有些問題,也不是一時半刻能討論出結果的。
此刻的安靜,顯得格外珍貴。
我們隻是靜靜地坐著,聽著孩子們玩耍時發出的細微聲響,看著窗外逐漸熱鬨的車流人聲。
這個世界很大,風波不斷。
但至少在這一刻,在這盞溫暖的燈光下,我們祖孫三代人在一起,彼此依偎,便是風暴眼中那片短暫而珍貴的寧靜。
未來的路或許依舊模糊不清,但關起門來,我們知道,至少還有彼此可以依靠。
這,或許就是生活給予我們最堅實的底牌。
茶幾上的手機突然發出沉悶而持續的震動,嗡嗡聲在剛剛恢複寧靜的客廳裡顯得格外突兀。
“媽媽,你的電話!”
嘉慧第一個聽到,抬起頭,朝著我這邊喊道,小手還指著茶幾的方向。
浩宇和浩軒也被吸引了注意力,停下了手裡的小車,好奇地望過來。
我的心莫名地跟著那震動聲漏跳了一拍。剛剛經曆了一場情緒風暴,此刻任何外來的聯係都讓我下意識地心生警惕。
會是誰?店裡的事?還是……又會是什麼不好的消息?
母親也放下了手中的水杯,目光投向我,眼神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那點不自在,起身走到茶幾旁。
屏幕上跳動著一個陌生的號碼,沒有備注。
這讓我更加猶豫。如果是熟悉的人,或許還能預料到談話內容,可一個未知的號碼,在此時此刻,更像是一個潛在的驚雷。
震動還在持續,執拗地響著,仿佛我不接它就不會罷休。
“媽媽,快接呀!”
嘉慧催促道,小孩子對電話總是充滿好奇。
我咬了咬牙,最終還是劃開了接聽鍵,將手機放到耳邊,聲音儘量保持平穩:“喂,您好,哪位?”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秒,然後,一個我從未想過會再次聽到的、熟悉到刻骨又陌生到令人心顫的聲音,透過聽筒,清晰地傳了過來:
“華華……是我。”
我的呼吸驟然停滯,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間凝固了。
那個聲音……是何誌明。
他怎麼會用這個號碼打來?他想乾什麼?
大腦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緒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打得粉碎。
我僵在原地,手指無意識地收緊,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
耳朵裡嗡嗡作響,幾乎聽不清他後麵又說了什麼,隻感覺那個聲音像冰冷的蛇,纏繞上我的心臟,帶來一陣窒息般的緊縮。
客廳裡,母親和孩子們似乎都察覺到了我的異樣,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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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暖的燈光,此刻卻照得我臉色必然一片慘白。
他……終於還是打來了。
在這個風波稍息的清晨,以一種最出乎意料的方式,再次粗暴地闖入了我的生活。
“是我。”那兩個字,像淬了冰的針,猝不及防地紮進我的耳膜,瞬間凍結了我的血液和呼吸。
何誌明。
怎麼會是他?他怎麼會用這個陌生號碼打來?他想乾什麼?
大腦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緒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撞得粉碎。
我僵在原地,舉著手機的手指冰冷而僵硬,指甲無意識地深深掐進掌心,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卻遠不及心口那瞬間的窒息感。
耳朵裡嗡嗡作響,世界的聲音仿佛都褪去了,隻剩下聽筒裡傳來的、那既熟悉又無比陌生的呼吸聲,和他似乎還想繼續說什麼的微弱電流音。
客廳裡,母親和孩子們都察覺到了我的異樣。
母親臉上的擔憂驟然加劇,她放下水杯,站起身,無聲地用口型問我:“誰?”
三個孩子也停止了玩耍,睜著清澈的大眼睛,困惑又不安地望著我,嘉慧甚至害怕地往外婆身邊縮了縮。
溫暖的燈光打在我臉上,我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竄頭頂,臉色必然是慘白得嚇人。
電話那頭,何誌明似乎因為我長久的沉默而感到了一絲尷尬或不耐,他輕咳了一聲,那聲音像砂紙一樣磨過我的神經。
“華華?”他再次開口,語氣聽起來試圖平穩,卻掩不住一絲刻意的疏離和……某種難以言喻的局促,“……能聽到嗎?”
他的聲音,曾經是我最安心的歸宿,是我最喜歡的最動聽的男低音。
如今的每一個音節都像刀子,反複淩遲著我早已千瘡百孔的心。
那些甜蜜的過往、決絕的背叛、冰冷的現實,在這一刻瘋狂地交織湧現,幾乎要將我撕裂。
我猛地吸了一口氣,那口氣息卡在喉嚨裡,帶著鐵鏽般的腥甜味。
我極力壓製住聲音裡的顫抖,用儘全身力氣才擠出一個極其冷淡、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厭惡的音節:
“……有事?”
我的聲音乾澀得像枯葉摩擦,陌生得連自己都吃驚。
電話那端沉默了片刻。
他似乎沒料到我會是這種反應,沒有歇斯底裡的哭訴,沒有憤怒的質問,隻有這冰封般的兩個字。
他再開口時,語氣裡那點刻意維持的平穩消失了,帶上了一種更加明顯的尷尬和一種……急於說明來意的匆忙。
“我……”他頓了一下,仿佛在斟酌詞句,“我有點東西……還有點手續……需要處理一下。你明天……方便嗎?”
我冷冰冰的反問,聲音裡聽不出一絲波瀾,隻有徹骨的寒意:“說重點。否則彆怪我掛電話。”
電話那端明顯窒了一下。
我的直接和冰冷顯然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打破了他可能預設的任何寒暄或鋪墊的劇本。
他甚至能聽到我話語裡那毫不掩飾的、隨時準備切斷聯係的決絕。
“……好,好。”
他倉促地應著,語氣裡的尷尬幾乎要溢出聽筒,“是……是關於離婚協議的一些細節,還有……我還有一些私人物品在你那邊,想找個時間過去拿一下。”
他的聲音越說越低,最後幾乎帶上了幾分難以啟齒的意味。
談論這些冰冷的事務,無疑是將我們之間最後那層不堪一擊的遮羞布徹底撕開。
離婚協議。私人物品。
這兩個詞像冰冷的鐵錘,重重砸在我的心上,帶來一陣悶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