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那幾天，氣氛異常緊張。
連空氣都仿佛凝固了，帶著一種沉甸甸的、令人心悸的質感。
蟬鳴躲在濃鬱的梧桐樹葉後，聲嘶力竭地聒噪，更添了幾分焦灼。
學校門口拉起了醒目的警戒線，家長們被攔在外麵，翹首以盼，臉上交織著期盼與不安。
我和王子豪不在同一個考點，出發前，他在我家樓下等我。
清晨的陽光已經有些灼人，他穿著乾淨的校服短袖，額角有細密的汗珠，不知是熱的還是緊張的。
看到我，他快步迎上來，什麼也沒說，隻是將一瓶擰鬆了瓶蓋的礦泉水和一支嶄新的、帶著清涼油氣息的2b鉛筆塞到我手裡。
“檢查一下，準考證，身份證，筆……”
他聲音有點低，眼神在我臉上仔細巡梭，像是在確認什麼。
“都帶齊了。”
我看著他，他眼底有淡淡的青黑，顯然昨晚也沒睡得太好。
他點了點頭，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鼓勵的話，又覺得在此時此刻都顯得蒼白。
最終，他隻是伸出手，極其克製地、飛快地握了一下我的手，力道很大，一觸即分。
“華華，”他叫了我一聲，目光沉靜而堅定，“正常發揮就好。”
“你也是。”我回望著他。
沒有多餘的言語，我們各自轉身，走向不同的方向，奔赴屬於各自的戰場。
考場裡，肅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還有筆尖劃過答題卡時那種特殊的摩擦聲。
空調努力運轉著，送出微涼的空氣，卻吹不散彌漫在每個人眉宇間的凝重。
監考老師步伐輕緩，目光如鷹隼般掃視全場。
我沉下心，將所有的雜念摒棄，整個世界隻剩下眼前的試卷和流淌的時間。
語文，數學，理綜對他而言），文綜對我而言），英語……每一場考試，都像一次精神的馬拉鬆。
交卷鈴聲響起時，有人如釋重負，有人麵色慘白，有人偷偷抹淚。
考完最後一門英語，走出考場時，夏日傍晚的陽光依舊猛烈，晃得人有些睜不開眼。
校園裡瞬間炸開了鍋，歡呼聲、哭泣聲、對答案的爭論聲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種極度釋放後的、近乎失控的喧囂。
我隨著人潮慢慢往外走，大腦因為長時間高度集中而有些空白，身體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虛脫。
就在校門口擁擠的人潮中，我一眼就看到了他。
王子豪站在那裡，比周圍的人都高出一些，正踮著腳，焦急地張望。
他的校服外套隨意地搭在肩上，頭發被汗水浸得有些濕漉，在看到我的那一刻，他眼睛裡瞬間迸發出的光芒，幾乎蓋過了夕陽。
他逆著人流，奮力擠到我麵前，什麼也沒問，隻是深深地看著我，然後，做出了一個我們之間從未有過的、超出“牽手”界限的舉動——
他張開雙臂，將我輕輕地、卻無比堅定地擁入了懷中。
這是一個遲到了太久太久的擁抱。
周圍所有的喧鬨仿佛瞬間被按下了靜音鍵。
我的臉頰貼在他汗濕的、帶著陽光和青草氣息的校服襯衫上，能清晰地聽到他胸腔裡劇烈而有力的心跳聲。
咚咚，咚咚，像擂響的戰鼓，也像最終落定的安魂曲。
他的手臂環著我的肩膀，帶著輕微的顫抖，那是緊張過後無法抑製的釋放。
他沒有說話，隻是這樣抱著我，用一個擁抱，訴說了所有的擔憂、等待，以及此刻無論如何都好的釋然。
這個擁抱，短暫得隻有幾秒鐘，在洶湧的人潮中並不起眼，卻又漫長得仿佛跨越了整個青春。
他鬆開我，耳根通紅，眼神卻亮得驚人，帶著一種如釋重負的狂喜和前所未有的輕鬆。
“結束了，華華。”
他說，聲音帶著一點沙啞，卻充滿了新生的力量。
我看著他，看著這個陪伴我走過整個小學和中學時代，用他所有的陽光、笨拙、克製和深情，一點點占據我生命軌跡的少年，心中一片寧靜與圓滿。
是啊，結束了。
一場盛大的戰役落幕了。
而屬於我們的、真正的未來，正伴隨著夏日傍晚溫熱的風，撲麵而來。
“接下來是等待分數的時間，想去哪裡玩？我們好好放鬆一下。”
“接下來是等待分數的時間，想去哪裡玩？我們好好放鬆一下。”
王子豪雙手扶著我的肩膀，眼神亮晶晶的，裡麵閃爍著點點星光，那光芒幾乎要驅散所有高考殘留的疲憊與緊張。
他的掌心溫度透過薄薄的夏衣傳來，帶著一種灼熱的期待。
我看著他，看著這個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重新變回那個純粹陽光少年的他，心裡也像被他的快樂感染，變得輕盈起來。
那些被習題和考試占據的日日夜夜終於過去，一段完全屬於我們的、自由的空白時光，正緩緩展開。
“去哪裡都好。”
我笑著回答，感受著肩頭他手掌傳來的堅定力量，
“隻要不是圖書館和教室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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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刻咧嘴笑起來，露出一口白牙，開始興奮地規劃，語速快得像撒歡的馬駒：
“那我們去看海吧！就鄰省那個銀灘，聽說沙子特彆細，海水也藍！我們可以早上看日出，晚上吹海風……”
“或者去爬山？就市郊那個新開發的雲霧山，山頂能看到雲海，我們可以在山頂住一晚，看星星……”
“要不……就去隔壁市的古鎮？你不是很喜歡那些老建築和小橋流水嗎？我們可以慢慢逛，吃各種小吃……”
他說著，眼神越來越亮，仿佛每一個提議都能衍生出無數美妙的畫麵。
那份積壓了太久的、想要帶我一起去體驗世界的渴望，在此刻毫無保留地傾瀉出來。
“或者，我們就留在城裡，把以前沒時間看的電影都看了，沒時間逛的街都逛了，沒時間吃的店都吃一遍！”
他最後補充道，眼神專注地看著我，強調，
“重點是，我們在一起，好好放鬆，把高三沒睡夠的覺都補回來！”
他的快樂如此簡單，又如此具有感染力。
我知道，對他而言，去哪裡並不最重要，重要的是這段終於可以毫無負擔、並肩同行的時光。
“聽起來都很棒。”
我點點頭，心裡已經開始勾勒那些畫麵——
海邊的朝陽，山巔的星空，古鎮的青石板路，或者僅僅是和他並肩走在熟悉的街道上，不用擔心時間，不用惦記複習。
那將是與過去三年完全不同的節奏。
“那我們就先去海邊，然後回來再去古鎮，怎麼樣？”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把所有的設想都變成現實，眼睛裡的星光幾乎要溢出來，
“我今晚就回去查攻略，訂車票和住宿！”
看著他這副摩拳擦掌、充滿乾勁的樣子，我忍不住笑了。
這就是王子豪，永遠充滿行動力，永遠想把最好的都捧到我麵前。
“好，聽你的。”我輕聲應允。
他高興得差點跳起來，扶著我的肩膀輕輕晃了晃，像是表達內心無處安放的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