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沿著葬星山脈邊緣一條乾涸已久的古河道艱難前行。
河床龜裂,裸露的岩石呈現出一種被反複灼燒又冷卻後的暗紅色,偶爾可見巨大的、非人力所能為的爪痕深刻於岩壁之上,無聲訴說著此地曾發生過的恐怖戰鬥。
對岸,同樣有一支隊伍在緩慢移動。
那支隊伍約十餘人,衣著統一,皆是青灰色勁裝,外罩防塵鬥篷,行動間頗有章法,護衛、探哨、主事之人分工明確。
他們驅趕著幾頭類似犛牛、卻披著鱗甲的怪異馱獸,獸背上捆著不少挖掘勘探的工具,以及幾個密封嚴實的箱簍。
幾乎在發現對方的同時,兩支隊伍都驟然停下了腳步。
空氣中原本就緊繃的弦,仿佛又被無聲地擰緊了一圈。
河床寬闊,約有百丈,但在此地詭異的光線折射下,對岸人的麵容顯得有些模糊,唯有那一身風塵卻難掩的整齊裝備與訓練有素的動作,與尋常商隊或散修截然不同。
林清霜所乘的頭車簾幕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一道極淡的神念掃過乾涸的河床。
幾乎同一時間,對岸隊伍中心,一個看似頭領的中年儒生也抬起眼,目光似無意般掠過車隊。
無聲的試探在刹那完成。
那神念觸碰的瞬間,雙方都感知到了對方隊伍中那並非凡俗的、經過收斂卻依舊存在的靈力波動——雖然都刻意壓製在煉氣、築基的層次,但那份精純與控製的圓融,絕非尋常散修或小門小派所能擁有。
是修仙者,而且,是頗有底蘊的勢力。
白子夜的手看似隨意地搭在了腰間的刀柄上,刑三魁梧的身軀微微調整了重心。
對岸,兩名護衛模樣的修士也不動聲色地向前半步,將那名中年儒生護在稍後的位置。
氣氛凝滯,隻有葬星山脈特有的怪風卷起河床上的沙礫,發出窸窣的聲響。
陳理,冷靜地觀察著對岸的馱獸、箱簍的款式以及那些人身上服飾極其隱蔽的家族徽記暗紋。
與此同時,他似乎也能感覺到對岸也有一道審視的目光,正在快速評估著己方馬車的製式、眾人的站位以及偽裝下的細節。
短暫的沉默與對峙。
雙方都心知肚明,對方絕非表麵看起來那麼簡單。
在這片法外之地,修仙者相遇,往往意味著潛在的資源爭奪與廝殺。
然而,數息之後,對岸那中年儒生忽然微微抬手,示意身後的人放鬆戒備。
他朝著車隊這邊,隔空拱了拱手,臉上露出一絲既不熱情也不疏離的、程式化的笑意,仿佛隻是路人偶然相遇。
車內,林清霜眸光微閃,輕輕頷首。
陸九淵立刻會意,臉上堆起生意人慣有的圓滑笑容,也是遠遠地拱手還禮,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熱情與警惕:“對麵的朋友也是趕路的?這鬼地方可真不太平啊!”
“是啊,做些小本生意,混口飯吃。”對岸儒生朗聲回應,語氣平淡,“就不耽誤諸位行程了。”
“彼此彼此,保重!”
簡單的、毫無營養的對話過後,兩支隊伍極有默契地同時移動起來,各自沿著河岸的一邊,繼續朝著相反的方向前行。
沒有衝突,沒有交流,甚至沒有再多看一眼。
“是中域李家。”陳理的聲音平淡地在車內響起,仿佛在陳述一個早已確定的事實,“他們擅長堪輿尋脈,應是衝著山脈中的某處古代礦藏遺跡而來。”
林清霜淡淡“嗯”了一聲,不再多言。
葬星山脈的褶皺深處,兩條險峻山脊擠壓出一條狹窄的穀道。
亂石嶙峋,僅容一輛馬車勉強通過,上方一線灰蒙的天空也被扭曲的靈氣流攪動得光影搖曳。
青雲門的車隊行至此處,不得不放緩速度。
然而,就在頭車即將拐過一道彎時,馱馬忽然不安地嘶鳴起來,止步不前。
前方,另一支隊伍赫然出現在穀道另一頭,同樣被這狹窄的地形堵住了去路。
那支隊伍約十人,皆身著灰褐色、便於在山地隱匿的勁裝,外罩遮塵鬥篷。
他們行動悄無聲息,隊形緊湊而高效,每個人所占的位置都暗合聯防之勢。
雖極力掩飾,但其裝備之精良——無論是刀柄上鑲嵌的穩定靈力的寶石,還是皮甲內襯隱約透出的符文微光——以及那種經年累月訓練才能形成的、刻入骨髓的紀律性,都絕非尋常商隊或散修。
兩支隊伍在這逼仄的空間驟然遭遇,氣氛瞬間繃緊至極點。
白子夜眼神一凜,抬手止住車隊,右手已然按上刀柄,一股無形的鋒銳之氣隱隱透出。
刑三默不作聲地上前半步,壯碩的身軀如同磐石,擋住了大半個車轅。
後方馬車上的陸九淵眉頭緊皺,陳理)的目光則快速掃過對方每一個人的手腳姿態和裝備細節。
對方顯然也吃了一驚,沒料到會在這裡遇到其他人。
為首一名目光銳利、氣質精乾的中年人抬手,他身後的人瞬間停下,動作整齊劃一,沒有任何多餘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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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看似沒有亮出兵刃,但每個人垂下的手都處於最適合瞬間發力的位置。
狹窄的穀道中,空氣仿佛凝固了。
隻有兩側岩壁偶爾被風吹落的細小沙礫發出簌簌聲響。
雙方都心知肚明,對方絕非普通旅人。
這種訓練有素和刻意低調,隻屬於有組織的勢力。
一種無聲的警惕與審視在空氣中激烈碰撞,靈力在壓抑下微微波動,似乎下一刻就要演變為雷霆般的衝突。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哐當!哎呦!”
第三輛馬車旁,突然傳來一聲金屬砸地的重響,伴隨著鐵匠趙鐵莽那粗獷又帶著幾分“慌亂”的叫喊。
眾人下意識地被聲響吸引,視線微偏。
隻見趙鐵莽正手忙腳亂地扶著一個原本用來固定貨箱的大號金屬扳手,而他身旁貨車的一個輪子似乎因為山路顛簸有些歪斜。
像是想用扳手撬正輪軸,卻“笨手笨腳”地沒能握穩,那沉重的扳手脫手飛出,“恰好”重重砸在側麵那片因為常年風化、本就布滿裂紋的岩壁上!
“嗡——”
一聲悶響。
緊接著,是一片令人心悸的“哢嚓”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