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皮房裡,隻有老舊示波器屏幕發出的幽幽綠光和放大器低沉的、不間斷的嗡鳴。劉樂黎的話像一塊冰,砸進這粘稠的夜色裡。
“它……好像……認得我了。”“而且……它似乎……想回來。”
黃毛操作設備的手指猛地頓住。他緩緩轉過頭,帽簷下的眼睛在陰影裡銳利地盯住劉樂黎:“想回來?回哪裡?你這裡?”
劉樂黎臉色蒼白,胃裡那股翻騰感還沒下去。他指著自己的太陽穴,聲音發澀:“剛才那一瞬間……不隻是畫麵……有一種……感覺。很模糊,但很清楚。它不是憤怒,也不是饑餓……更像是……迷路的孩子找到了方向?一種冰冷的……依賴感。”
他無法更精確地描述那種毛骨悚然的感知。那殘渣基於他的“藍圖”而生,又在崩潰前被他強行灌入了大量屬於“劉樂黎”的雜質。這種詭異的聯係,似乎讓他在它極度虛弱、邏輯混亂的狀態下,成了某種……燈塔?或者它試圖回歸的“母體”?
黃毛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他猛地敲了一下示波器的外殼,屏幕上那穩定跳動的異常波形隨之劇烈抖動了一下。
“媽的……這就更麻煩了!”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它要是隻想躲起來慢慢恢複,我們還有時間。它要是把你當成了修複自身的‘坐標’……”
後果不堪設想。
“能不能……屏蔽掉?”劉樂黎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或者乾擾它?讓它找不到我?”
黃毛拿起萬用表,粗暴地測試著幾個焊點,搖頭:“怎麼屏蔽?它現在可能就不是傳統意義上的信號源!它更像是一種……寄生在網絡意識層麵的‘概念’殘留!你的大腦,因為之前的深度同步,成了它能感應到的‘熱點’!除非把你扔進法拉第籠,徹底與世隔絕,否則……”
他話沒說完,但意思很明顯。就算扔進法拉第籠,那種基於意識層麵的聯係,能否被物理屏蔽,也是未知數。
就在這時——
嗚嗯——嗚嗯——嗚嗯——
急促刺耳的警笛聲由遠及近,打破了城中村夜晚的沉悶!聲音不止一輛,而且越來越近!
兩人瞬間僵住,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驚駭。
公司的人?還是警察?怎麼找到這裡的?!
“快!收拾東西!”黃毛反應極快,猛地拔掉設備電源,示波器屏幕瞬間熄滅。他手忙腳亂地將那些粗糙拚接的設備零件拆開,塞進一個臟兮兮的背包裡。
劉樂黎的心臟狂跳到了極點,手忙腳亂地幫忙,把烙鐵、線纜、還有那台沉重的軍用放大器往裡塞。他的手都在抖。
警笛聲已經到了樓下!刺眼的紅藍光芒透過鐵皮房的縫隙,在牆壁上瘋狂閃爍!
“來不及了!”黃毛把背包甩到肩上,猛地推開房間裡唯一一扇小窗戶,“跳!”
窗外是黑漆漆的、堆滿雜物的屋頂,距離地麵將近四米。
樓下已經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嗬斥聲!
沒有猶豫的時間!
黃毛率先翻出窗戶,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發出一聲沉悶的落地聲和壓抑的痛哼。
劉樂黎一咬牙,跟著翻出去,閉眼往下跳!
砰!
腳踝傳來一陣劇痛,他踉蹌著摔倒,啃了一嘴灰塵。
“這邊!”黃毛拉起他,也顧不上傷痛,拖著他就往屋頂另一側跑。身後傳來撞門聲和衝進鐵皮房的腳步聲。
他們在迷宮般的自建樓屋頂上狂奔,踩著搖晃的石棉瓦和鏽蝕的鐵皮,跳過一道道狹窄的縫隙。身後的追捕聲和手電光柱緊追不舍。
“分開跑!”在一個岔路口,黃毛猛地推了他一把,指向另一個方向,“老地方彙合!你知道是哪兒!”
不等劉樂黎回答,黃毛已經拐向另一邊,還故意踢翻了一個瓦罐,發出巨大的聲響,吸引追兵。
劉樂黎心臟快要炸開,隻能拚命朝著另一個方向跑。身後的腳步聲果然大部分被黃毛引開了。
他連滾帶爬地跳下最後一段矮牆,跌進一條堆滿垃圾的窄巷,忍著腳踝的劇痛,發瘋似的往前衝,直到再也聽不到任何追捕的聲音,才敢停下來,靠在一個臭氣熏天的垃圾桶後大口喘氣。
冷汗浸透了他的衣服,冷風一吹,凍得他直哆嗦。
他出來了,背包丟了,和黃毛失散了,身無分文,腳還扭傷了。
而且,那個殘渣……
他靠在冰冷的磚牆上,努力平複呼吸,試圖感知腦海。那一絲冰冷的、帶著依賴感的“回響”,似乎因為剛才的逃亡和極度緊張,暫時消失了。
但他知道,它還在。隻要他冷靜下來,它很可能再次出現。
必須找到黃毛。隻有他可能有辦法。
老地方……劉樂黎回想了一下。他們之前逃亡時,黃毛似乎無意中提起過幾個可能的安全點。其中一個,是北邊一個廢棄多年的長途汽車站候車大廳。那裡幾乎完全荒廢,流浪漢都不太去。
他辨認了一下方向,一瘸一拐地朝著那個方向挪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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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走大路,隻能在狹窄、黑暗的胡同和小巷裡穿行。每一步,腳踝都鑽心地疼。
夜越來越深。城市並未完全沉睡,但這片區域卻異常安靜。隻有遠處主乾道偶爾傳來的車流聲,反而襯托出此地的死寂。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他幾乎要支撐不住的時候,終於看到了那個廢棄汽車站的輪廓。黑洞洞的窗口像盲人的眼睛,牆體大麵積剝落,廣場上長滿了荒草。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警惕地觀察四周。
候車大廳的門早就沒了,裡麵一片狼藉,到處都是倒塌的座椅、碎玻璃和厚厚的灰塵。空氣中彌漫著黴味和尿騷味。
沒有燈光,沒有人影。
“黃毛?”他壓低聲音,試探著喊了一聲。
隻有空曠的回音。
他的心沉了下去。黃毛沒來?還是出事了?
他摸索著走進大廳,借著窗外微弱的光線,找了個相對乾淨的角落坐下,揉著腫痛的腳踝,感到前所未有的絕望和孤獨。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又冷又餓,恐懼和疲憊如同潮水般一次次衝擊著他幾乎崩潰的神經。
就在他意識開始模糊,幾乎要睡著的時候——
一個極其細微的、冰冷的感覺,再次沿著他的脊椎爬升。
不是來自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