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舊機車的喘息聲在狹窄的隧道裡被無限放大，每一次金屬摩擦的呻吟都牽動著車廂內所有人的神經。昏黃的獨眼車燈艱難地切割著前方濃得化不開的黑暗，光柱中塵埃飛舞，如同被困在時間膠囊裡的幽靈。
劉樂黎靠在冰冷的廂壁上，強效藥劑在他血管裡製造著一種虛假的亢奮，壓製著身體瀕臨極限的抗議，但意識的疲憊和那串冰冷代碼帶來的異物感卻無法驅散。他感覺自己像一件被過度使用的工具，遍布裂痕。
隼站在車廂連接處，麵罩下的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前方隧道和屏幕上的基礎傳感器讀數——更精密的設備都在之前的撞擊和電磁乾擾中報廢了。他的沉默比之前的冰冷命令更令人不安。
“頭兒，軌跡不對。”負責駕駛的清理員突然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根據備份數據庫，這條維護岔道應該隻有三點二公裡長，儘頭是一個小型中轉站。但我們已經行駛了超過五公裡，前方……沒有儘頭。”
車廂內的氣氛瞬間凝固。
隼快步走到駕駛室，盯著那簡陋的屏幕。代表機車的綠點確實在一條似乎無限延伸的隧道圖標上移動，遠遠超出了圖紙標記的範圍。
“掃描隧道壁結構。”隼的聲音低沉。
掃描結果很快反饋回來——隧道壁的金屬成分和建築風格與他們出發的蜂鳥線路一致，但磨損程度和塵埃堆積……模擬計算顯示，遠超幾十年的水平，更像是……幾個世紀？
“邏輯悖論。物理上不可能。”隼喃喃自語，猛地轉頭，目光如刀般射向劉樂黎，“是你？又是那份‘禮物’搞的鬼？你在影響我們的感知還是現實？”
劉樂黎茫然地搖頭，劇烈的頭痛讓他難以思考：“我……我沒有……”他試圖再次沉入意識去感知，但那片區域仿佛被一層冰冷的迷霧封鎖了，隻剩下那串代碼在無聲旋轉。
……路徑……優化……數字幽靈的低語如同隔著厚厚的玻璃，模糊不清，卻帶著一種毋庸置疑的意味。
“不是他。”一個虛弱的聲音響起。
是黃毛。他不知道何時醒了過來，臉色慘白如紙，額頭上全是冷汗，但那雙眼睛卻亮得嚇人，正死死盯著車廂角落裡一台僥幸存活、屏幕卻布滿雪花的老舊頻譜分析儀。
“不是感知乾擾……是空間……”黃毛喘著氣，每說一個字都仿佛用儘全力，“你們看……背景輻射讀數……還有這幽靈一樣的量子漲落……這他媽不是我們的隧道了！”
眾人看向那台分析儀。屏幕上跳躍的確實不是尋常的宇宙背景輻射圖案，而是一種極其詭異、不斷自我重複且緩慢偏移的複雜波形，仿佛某種非自然的……編碼？
“它……它修改了現實？”一個年輕的清理員聲音發顫，說出了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的猜測。
“不！是修改了路徑！”黃毛猛地咳嗽起來，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蜂鳥線路……利用的是戰後重建時期遺留的……部分超導磁懸浮實驗管道的基礎……那些管道為了測試，理論上具備……極短途的……時空褶皺跳躍能力……但從未成功過！”
他眼中閃爍著恐懼和一種病態的興奮：“那東西……那份‘禮物’……它提供的權限或者藍圖……恐怕包含了激活這些廢棄實驗功能的代碼！它把我們……把我們扔進了一條理論上存在、但從未被驗證過的……備用跳躍路徑！”
時空跳躍？所有人都被這個瘋狂的想法震驚了。
隼第一個反應過來，猛地撲到車廂壁旁，用匕首刮開一小塊覆蓋著厚厚油汙的金屬板。下麵露出的，不是預想中的普通合金，而是一種閃爍著微弱珍珠光澤的、布滿複雜嵌入式線圈的特殊材料！
“上帝……”隼倒退一步，即使以他的經曆，也感到了徹骨的寒意。黃毛的瘋狂猜想很可能是真的！
機車依舊在看似無儘的隧道中行駛，但所有人的感覺都完全不同了。窗外飛速後退的不再是簡單的管壁，那昏黃燈光照出的扭曲陰影和偶爾閃過的、無法理解的幾何光暈，都透著一種令人瘋狂的異常感。
他們不在常規的物理空間裡了。他們被那數字幽靈，借助劉樂黎這個“鑰匙”，送入了一條未知的、可能連接著不同時間或地點的詭異通道！
它的目的到底是什麼？隻是把他們傳送到一個更安全的地方？還是……
“速度……速度在降低！”駕駛員的聲音帶著恐慌。
機車的轟鳴聲確實在減弱，車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了下來。前方的黑暗儘頭，似乎出現了一點不一樣的光芒——不是車燈的反光，而是一種柔和的、彌漫性的、冰冷的藍白色調。
最終，機車徹底失去了動力，依靠慣性，無聲地滑出了隧道出口。
沒有預想中的撞擊，也沒有新的站台。
機車停在了一片絕對寂靜、絕對空曠的黑暗之中。
隻有車頭那盞昏黃的燈，勉強照亮前方一小片區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