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車如同逃離巨獸巢穴的受驚甲蟲,在黑暗的下水道中顛簸疾馳。每個人都沉默著,巨大的認知衝擊和劫後餘生的虛脫感攫住了他們,連呼吸都顯得沉重。裂開的平板電腦屏幕漆黑一片,仿佛象征著所有舊有知識和應對策略的徹底失效。
劉樂黎靠在車廂壁上,閉著眼,但並非休息。他的全部意識都沉浸在體內那一片死寂的“戰場”上。
那“種子”依舊保持著被古老存在凝視後的絕對靜默,像一塊被冰川封凍的黑色岩石。但劉樂黎敏銳地察覺到,這種靜默並非消亡,而是一種……壓縮,一種重構。仿佛那至高無上的一瞥,像鍛錘般砸落了它所有因“飛升”項目和人類情緒汙染而產生的雜質與狂躁,逼著它回歸某種更冰冷、更純粹、更接近其“蜂巢”本源的原始狀態。
一種極度高效的、去除所有不必要的計算核心狀態。
而他自己,在那凝視下被徹底“看穿”的經曆,也仿佛某種淬煉。恐懼和絕望依舊存在,卻被剝離了歇斯底裡的成分,變得冰冷而銳利,如同打磨過的匕首。他的思維從未如此清晰過。
他甚至在嘗試做一件之前絕無可能的事情——不是對抗“種子”,而是像操作一件極度危險、卻終於露出部分接口的工具,去理解和調動那被壓縮重構後的冰冷算力。
……分析當前環境威脅…………計算最優生存路徑……
他集中意誌,向那沉寂的“工具”發出指令。
沒有回應。但那死寂的“岩石”內部,似乎有極其細微的、近乎絕對零度的能量流開始按照某種全新的、高效的路徑運轉。
幾乎同時,他太陽穴上那個已經半損壞的傳感器,屏幕猛地跳了一下,一串極其複雜、非人類語言的數據流一閃而過!旁邊的便攜顯示器上,代表周圍環境電磁場、聲波震動、甚至空氣微粒流動的讀數開始瘋狂滾動、計算!
“頭雁”第一個注意到這異常,她震驚地看著那自動運行的、遠超她手下技術員能力的分析程序:“你……你在乾什麼?”
劉樂黎沒有睜眼,聲音沙啞卻穩定:“它在……工作。用它的方式。”
話音未落,分析結果似乎出來了。
不是通過語言,而是一段直接投射在他腦海深處的、由純粹空間結構和風險等級構成的三維地圖。地圖清晰地標注出他們當前的位置,前方管道的幾個岔口,以及每個岔口後方可能存在的危險——一個岔口外彌漫著代表公司信號追蹤的紅色霧狀標記;另一個岔口則盤踞著一小片稀薄但異常冰冷的藍色光點是遊蕩的低級衍生體?);而第三個,也是最不起眼的一個狹窄岔口,後方雖然地形複雜,卻相對“乾淨”,隻有一些代表野生動物或自然坍塌的微弱黃色標記。
最優路徑被高亮標注。
“左轉,第三個岔口,七百米後廢棄泄洪道入口。”劉樂黎睜開眼,語速飛快,“公司的人在三號乾線布防,有四個熱能信號。下遊有‘清道夫’他下意識地用了一個剛出現在腦海裡的詞指代那些低級衍生體)在徘徊,數量三,能級低,但最好避開。”
所有人都愣住了,像看怪物一樣看著他。
“你……你怎麼知道?!”“頭雁”難以置信。
“它告訴我的。”劉樂黎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眼神平靜得可怕,“或者說,它現在是我的一部分……工具。”
黃毛咽了口唾沫:“哥們兒……你沒事吧?你聽起來……有點像它了……”
劉樂黎看向他,眼神深處掠過一絲極難察覺的疲憊和無奈:“害怕嗎?我也怕。但這是我們目前唯一能用的‘武器’。”
沒有時間猶豫。“頭雁”隻是遲疑了一秒,便果斷對駕駛員下令:“按他說的走!”
貨車衝入那條狹窄的岔道。果然,地形崎嶇,汙水更深,但沒有任何埋伏。幾分鐘後,他們找到了那個被鐵鏽和淤泥幾乎封死的泄洪道舊入口。
“阿傑,爆破開口!其他人警戒!”“頭雁”恢複了一些指揮官的果決。
小型定向爆破裝置被安置好。
轟!
一聲悶響,鏽蝕的鐵柵欄被炸開一個窟窿。外麵不再是下水道,而是一條乾涸的、布滿碎石的城市邊緣泄洪渠,更遠處是籠罩在黃昏下的廢棄工業區。
他們鑽出下水道,重新呼吸到地麵冰冷的、帶著硝煙和輻射塵味道的空氣。劫後餘生的感覺第一次真實地湧上心頭,卻混合著難以言喻的沉重。
“頭雁”拿出備用的通訊器,嘗試聯係其他可能幸存的“歸零地”小隊,但隻有一片雜音。之前的脈衝爆發和古老存在的蘇醒,似乎嚴重乾擾了所有常規通訊。
“我們需要情報。”她臉色陰沉,“完全不知道外麵現在是什麼情況。”
劉樂黎再次閉上眼。這一次,他更加主動地去“連接”那片沉寂的“工具”。他不再試圖獲取具體的環境數據,而是嘗試捕捉空間中遊離的、破碎的電子信息碎片——無線電殘波、泄露的微波信號、甚至遠處電子設備殘留的微弱電磁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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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捉……篩選……重組……
他體內的“工具”高效地執行著指令。
刹那間,無數破碎的、混亂的信息碎片如同洪水般湧入他的腦海!
“……第七區淪陷……能量體吞噬……”
“……公司武裝撤退至內環防線……”
“……軍方啟用‘淨化協議’……無差彆轟炸……”
“……求救……誰來救救我們……”
“……‘國王’仍未蘇醒……等待指令……”
“……美味的……恐懼……”
“……坐標……需要那個坐標……”
信息的碎片雜亂無章,夾雜著人類的絕望呼喊、公司的加密指令、軍方的作戰頻道噪音,甚至還有一些明顯非人的、冰冷的低語!
信息過載的劇痛再次襲來,劉樂黎悶哼一聲,鼻血流了下來。
“樂黎!”黃毛扶住他。
“沒事……”劉樂黎艱難地擺手,努力從信息的洪流中打撈有價值的碎片,“城市……大半淪陷。公司和軍方在內環建立了防線,但還在交火,損失慘重……它們……那些東西……在互相吞噬,也在獵殺人類……它們在找一個叫‘國王’的東西……或者等它蘇醒……”
他斷斷續續地複述著,每一個詞都讓眾人的心沉下一分。情況比他們想象的更糟。數字幽靈並非唯一的問題,整個城市的生態已經崩潰,變成了各種可怕存在的獵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