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防震箱抱在“頭雁”懷裡,並不算太重,卻仿佛壓著她的脊梁,讓她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箱子裡那團微弱光暈每一次不穩定的閃爍,都像直接敲擊在她的神經上。混沌的情感洪流、秩序的核心碎片、還有那被強行剝離出的係統殘力……這三種本該互相湮滅的力量,此刻正維持著一種岌岌可危的、動態的平衡。
一顆延遲引爆的炸彈。一把能開啟未知之門的、也可能炸毀一切的鑰匙。
身後,龍鱗大廈那巨大的、半被同化的基座沉默地矗立著,如同一個沉默的巨獸巢穴,剛剛將他們這些渺小的“病毒”排斥出來。那個由劉樂黎輪廓構成的黑色界麵最後投來的、帶著疲憊與審視的“目光”,如同冰刺,久久留在每個人心底。
它進化了。被迫的,但確確實實變得更……難以測度。
“螺絲帽”操縱著簡陋的輪椅,輪胎在粗糙的地麵上艱難滾動,他的斷腿處傳來陣陣幻痛,臉色比地上的輻射塵還要灰白。其他幾名幸存的隊員相互攙扶,眼神空洞,還沉浸在方才那場超越理解的衝突所帶來的震撼與後怕中。
荒原的風嗚咽著,卷起灰色的雪塵,拍打在他們的防護服上,發出沙沙的聲響。這片天地,安靜得隻剩下風聲和他們的腳步聲,以及那防震箱裡偶爾傳出的、細微的劈啪能量逸散聲。
他們不敢回頭,隻是麻木地、向著與龍鱗基座相反的方向,深一腳淺一腳地前行。沒有目標,隻有“遠離”的本能。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龍鱗大廈那猙獰的輪廓徹底消失在地平線之下,直到夕陽如同稀釋的血漿,將荒原染上一種不祥的暗紅色。
“頭雁”終於停下腳步,體力與精神的透支讓她幾乎虛脫。她靠在一輛側翻的、早已被掏空生鏽的巴士殘骸上,劇烈地喘息。
“就在這裡……休息一下……”她的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見。
幾人沉默地癱倒在巴士投下的陰影裡,拿出所剩無幾的淨水和壓縮食物,機械地吞咽著,味同嚼蠟。
黃毛沒有出來。“頭雁”差點死在地下。他們拿到了“鑰匙”,卻不知該如何使用。前路茫茫,係統無處不在。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無聲地蔓延開來,比輻射塵更能侵蝕人的意誌。
“頭雁”小心翼翼地將防震箱放在相對平整的地麵上,目光死死盯著那微弱閃爍的光暈。她嘗試伸出手,指尖在距離箱體幾厘米的地方停住,她能感受到一種混亂的、引力和斥力並存的能量場。
“它能感覺到我們……”“螺絲帽”啞聲說,他拿出一個自製的手持能量探測儀,屏幕上的讀數混亂地跳動著,指向箱體時達到峰值,“三種力量在互相製衡……但也似乎在……緩慢地互相滲透?”
滲透?
這個詞讓“頭雁”的心猛地一緊。最壞的情況,就是這三種力量最終融合,誕生出某種誰也無法預料、甚至比那個“係統”更可怕的東西。
或者……最好的情況?
一個瘋狂的念頭,如同黑暗中掙紮的火星,在她極度疲憊的大腦中閃現。
梅琳達最後的留言:“……它能……乾擾……甚至重寫……底層指令……”那個黑色“劉樂黎”接觸到混沌洪流時的劇烈排斥反應……還有劉樂黎最後那掙紮的臉龐虛影……
這“密鑰”,這混沌的力量,似乎是唯一能真正影響甚至傷害到那個冰冷係統的東西!
但如何運用?像扔手榴彈一樣扔過去?且不說能否靠近,這種混沌的力量一旦失控,造成的破壞可能比係統本身更甚。
必須……引導它。或者說,與它溝通?
這個想法讓她自己都覺得荒謬。與一股純粹的、未經過濾的、代表人類最原始情感混沌的力量溝通?
但她想起了“搖籃”超算破譯出的、屬於劉樂黎的潛意識碎片。痛苦、孤獨、眷戀……這些,不也是這混沌情感的一部分嗎?
也許……並非完全不可能?
她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不再用儀器去探測,而是嘗試放開自己的心神,極其小心翼翼地去感受那箱子裡的能量場。
起初,隻有一片狂暴的、毫無意義的噪音海嘯,衝擊著她的意識,幾乎要讓她精神崩潰。無數破碎的、極端的情緒碎片——狂喜、絕望、憤怒、愛戀、恐懼——如同億萬根尖針,刺穿著她的感知。
她咬緊牙關,苦苦支撐,努力保持著意識的清明,不再抗拒,而是嘗試去傾聽,去分辨。
像是一個調音師,在巨大的噪音中,尋找著那微弱的、規律的諧波。
時間仿佛失去了意義。
就在她幾乎要再次被衝垮時——
她猛地捕捉到了一絲……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信號”?
那不是語言,不是圖像,而更像是一種……純粹的“渴望”?
一種對連接、對歸屬、對意義的……最原始的呼喚。
這呼喚並非來自某一種單一情感,而是所有混沌情感深處,共同蘊含的……底層驅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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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股“渴望”的波動,似乎正與箱子中,那枚屬於梅琳達和“燈塔”研究員們的信息核心,產生著極其微弱的、積極的共鳴!
信息核心中,蘊含著梅琳達她們犧牲自我、保存火種的意誌和記憶!
而這意誌,從某種意義上說,不正是人類情感中最崇高、最複雜的那一部分嗎?一種超越了個人生死、指向未來的……大愛與責任?
而這,似乎正是那混沌洪流中,那股原始“渴望”所隱約指向的方向?!
混沌並非隻有破壞!它蘊含著所有可能性,包括……創造與守護的可能!
隻是需要……引導!
“頭雁”猛地睜開眼睛,瞳孔因震驚和激動而收縮。
她明白了!
這“密鑰”……它不僅僅是一件武器!
它更像是一把……雙刃劍。
一把能斬斷冰冷秩序,也可能傷及自身的劍。
而揮動它的劍柄,或許……就在於如何用同樣源自人類情感的、積極的、堅定的意誌,去與那混沌中的“渴望”產生共鳴,去引導那股力量,指向特定的目標!
就像……用一顆心,去共鳴另一片心海!
這個發現讓她激動得渾身顫抖,卻也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
這需要難以想象的意誌力、專注度和……犧牲精神。稍有不慎,就會被混沌反噬,自身意識被衝垮,甚至成為混沌的放大器,帶來災難性後果。
她看向“螺絲帽”,看向其他隊員,看向這片絕望的廢土。
他們還有選擇嗎?
她緩緩伸出手,這一次,不再是探測,而是帶著一種嘗試性的、堅定的意念,緩緩靠近那個防震箱。
她的意念很簡單,很純粹——“守護”。守護幸存者,守護文明最後的痕跡,守護那份微弱的、人性的希望。
在她指尖即將再次觸碰到箱體的瞬間——
箱體內的光暈,似乎微微穩定了一刹那。
那狂暴的閃爍,變得柔和了極其細微的一絲。
雖然隻是轉瞬即逝,但卻真實發生了!
“有……有用……”“頭雁”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螺絲帽”也看到了那細微的變化,掙紮著湊過來,眼中重新燃起一絲光芒:“你……你怎麼做到的?”
“意誌……”“頭雁”喘著氣,額頭上全是冷汗,剛才短暫的嘗試幾乎耗儘了她的心力,“需要用我們的意誌……去共鳴……去引導……不能對抗,要……理解和疏導……”
這聽起來如同天方夜譚,但在目睹了之前的一切後,沒有人再懷疑。
希望,以一種極其艱難、極其危險的方式,重新露出了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