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低沉悠長的鐘聲,像是敲打在每個人的心臟上,在嘈雜的峽穀中硬生生撕開了一片詭異的寂靜。所有活動停止了,交易、爭吵、甚至打鬥都瞬間凝固。人們仰著頭,臉上交織著“屠夫”所說的那種恐懼、期待與狂熱,望向峽穀最高處——那裡有一個由巨大鏽蝕齒輪和廢棄衛星天線拚湊而成的、搖搖欲墜的鐘塔。
“色彩朝聖……”“屠夫”喃喃自語,防毒麵具下的聲音帶著一種罕見的敬畏,“媽的,這次怎麼提前了?”
老齒輪的機械義眼紅光急速閃爍,似乎在快速計算著什麼,最終歸於沉寂。他不再看“頭雁”,而是緩緩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暗紅色的袍子,語氣不容置疑:“都出去。商會今日提前歇業。‘畫師’,看好她。”
那個瞳孔是彩色漩渦的冷漠男人——“畫師”,無聲地站到“頭雁”身側,一隻手看似隨意地搭在腰間那把造型奇特的“調色盤”槍柄上。
“屠夫”和疤臉對視一眼,似乎也不敢違逆這鐘聲代表的含義,迅速退出了商會大廳。
外麵,人群開始自發地、沉默地向著峽穀深處的一個方向湧動。那裡隱約可見一個巨大的、天然形成的岩洞入口,洞口被各種自發帶來的、散發著微弱光芒的彩色石頭、晶體、甚至變異植物所點綴,形成一條詭異而虔誠的路徑。
鐘聲持續回蕩,仿佛帶著某種奇特的韻律,與空氣中彌漫的那些混亂色彩能量產生著細微的共鳴。
“走。”“畫師”冰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推了“頭雁”一把,示意她跟上人群。
“頭雁”被迫彙入這股沉默的人流。她看到各種各樣的人:高度改造的、輕微變異的、像她一樣看似“乾淨”卻眼神疲憊的……所有人都摒除了平時的警惕和敵意,臉上隻剩下一種近乎麻木的專注。
岩洞內部比想象中更加龐大深邃,仿佛將整座山掏空。洞壁之上,鑲嵌著無數發出各色微光的苔蘚和晶簇,提供了昏暗的光線。空氣潮濕冰冷,卻湧動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彙聚起來的能量場,讓人的皮膚微微發麻。
洞穴最深處,是一個巨大的、如同古羅馬鬥獸場般的天然石盆。成千上萬的人無聲聚集在石盆周圍的階梯狀岩石上,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石盆中央的一塊平坦的黑色巨石上。
那塊巨石光滑得異常,仿佛被打磨了千萬年,倒映著洞頂各色微弱的光,卻本身不散發任何光芒,隻有一種吸吮一切的沉靜。
鐘聲漸漸停息。
最後的餘音消失在巨大的洞穴中,留下一片落針可聞的死寂。
心跳聲被無限放大。
然後——
她來了。
沒有任何征兆,一個身影悄然出現在那塊黑色巨石的中央。
正是“頭雁”之前在廢墟上見過的那個——無麵歌者。
她依舊穿著那身破爛的、看不出原色的衣物,淩亂的長發披散著,遮住了部分空白的麵龐。她靜靜地站在那裡,仿佛一直就在那裡,與那塊黑色巨石融為一體。
整個洞穴數以萬計的人,連呼吸都仿佛停止了。
無麵歌者緩緩地抬起頭,用那張沒有五官的臉,“望”向洞頂虛無的黑暗。
然後,她開始了哼唱。
不再是“頭雁”之前聽到的、散落在風中的破碎悲歌。
這裡的歌聲,更加完整,更加有力,帶著一種古老的、循環的、如同咒語或禱文般的韻律。
依舊沒有歌詞。隻有空靈的、起伏的旋律。
但那旋律響起的一瞬間——
“頭雁”感到自己的腕帶——那個已經報廢的、被“屠夫”隨便換上的新腕帶——猛地發燙!屏幕瞬間亮起,無數混亂的、無法解讀的數據瘋狂刷過!
不僅僅是她!
整個洞穴裡,所有人手腕上、身上攜帶的任何電子設備、能量儀器,甚至是一些人改造義體上的指示燈,都開始不受控製地閃爍、嗡鳴!仿佛被這歌聲強行共調!
更令人震撼的是,洞穴岩壁上那些自發光的苔蘚和晶簇,它們的光芒隨著歌聲的旋律,開始明暗交替、變換色彩!仿佛整個洞穴都成了一個巨大的、活的共鳴箱和調色板!
歌聲越來越高亢,越來越複雜。
“頭雁”感到自己大腦中那因為地底爆炸和過度使用能力而留下的、隱隱作痛的精神傷疤,在這歌聲的衝刷下,竟然開始微微發熱!一種極其細微的、像是生鏽齒輪被強行扳動的刺痛感傳來,但隨之而來的,卻是一種奇異的舒緩?仿佛那歌聲在以一種粗暴卻有效的方式,梳理著她混亂的精神力?
她猛地看向周圍的人。
隻見許多人臉上露出了痛苦卻又愉悅的複雜表情。一些身體有明顯變異的人,他們變異部位的異常光澤正在隨著歌聲節奏起伏波動,時而變得刺眼,時而趨於穩定。幾個看起來精神不太正常、一直喃喃自語的人,此刻竟然安靜了下來,眼神暫時恢複了清明!
這歌聲……不是在製造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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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是在……調諧?!
調諧這片區域因為“大噴發”而變得混亂狂暴的色彩能量場?甚至……調諧被這些能量場影響而發生變異、精神錯亂的人?!
這就是“色彩朝聖”的真正意義?這不是宗教儀式,這是一種……基於聲音的大範圍環境與生命體穩定技術?!
那無麵女……到底是什麼人?!
歌聲逐漸達到高潮,旋律變得越發急促繁複,洞壁的光芒瘋狂閃爍,整個能量場的波動劇烈到了極點!
“頭雁”感到自己精神傷疤的灼熱感也達到了頂峰,仿佛有什麼東西要被那歌聲硬生生扯出來!
就在這時——
無麵歌者的哼唱聲,極其微妙地變調了。
一個極其短暫、幾乎無法察覺的不和諧音,嵌入了那宏大的旋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