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國！逍兒！”馬燈旁的母親李桂蘭看到爬犁上的獵物和渾身是血的父子倆，聲音瞬間變調，提著燈快步迎上來。燈光照在父子倆的傷口上，母親的眼淚當場就掉了下來，伸手想碰又怕碰疼他們，隻能哽咽著說：“快……快進屋，娘這就燒熱水，拿草藥來！”
妹妹林曉梅也跟在後麵，看到爬犁上壯實的麅子和三隻狼的屍體，眼睛先是一亮，隨即看到哥哥肩膀上的傷口，又紅了眼眶，上前扶住林逍的胳膊：“哥，疼不疼？我去燒火。”林逍拍了拍她的手，笑著搖頭：“不疼，咱有肉吃了，你的學費也有著落了。”
父子倆被攙扶著進屋，火炕早已燒得滾燙。母親先找出家裡僅有的一小罐白酒，給父子倆的傷口消毒——這酒還是去年過年時農場發的福利，一直舍不得喝。酒精擦在傷口上，林逍疼得倒抽一口冷氣，卻咬牙沒出聲。母親又敷上曬乾的止血草藥，用乾淨的布條仔細包紮好，這才鬆了口氣。
“娘，先燉狼肉吧，讓孩子們暖暖身子。”林建國坐在炕沿上，揉了揉發沉的腦袋說。狼肉性溫，冬天吃最是驅寒，而且今天消耗太大，急需補充體力。母親點點頭，轉身去廚房忙活，林曉梅趕緊跟過去打下手，添柴、洗菜，手腳麻利得很。
林建國休息了片刻，起身走到院子裡。雪還在下，不大，像鹽粒似的撒在地上。他從爬犁上拖下一隻體型中等的狼，放在提前準備好的木板上，又喊來林逍：“逍兒，過來學學剝狼皮。這手藝在農場裡可是吃飯的本事，學會了以後用得上。”
林逍趕緊湊過去，借著母親從屋裡遞出來的馬燈光亮，認真看著父親的動作。林建國從腰上解下獵刀，在狼的後肢腳踝處劃了一個圈，刀刃精準地避開血管和筋膜，隻挑斷了皮膚與肌肉的連接。“剝狼皮最講究的是‘順絲走刀’，狼皮金貴，要是劃破了就賣不上價了。”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指順著刀痕輕輕一扯，狼皮便與後腿的肌肉分離開來。
“爹，這狼皮為啥叫筒子皮啊？”林逍趁機問道，上一世他從未關心過這些，如今聽父親講解，才覺得裡麵全是學問。林建國手上不停，刀尖沿著狼的後腿內側往上劃，一直劃到狼的腹部，卻刻意避開了腹部的軟皮：“你看，咱剝狼皮不從頭開始，也不劈背，就從後肢開口，一點點往前剝，最後整張皮剝下來像個布筒子，所以叫筒子皮。這樣剝出來的皮完整，沒有斷口，做皮襖、賣皮貨都值錢。”
林逍點點頭，看著父親的動作越發熟練。隻見林建國一手抓住剝開的狼皮，一手持刀輕輕挑開粘連的筋膜，刀刃在他手裡像有了靈性，既不會割破狼皮，又能輕鬆分離皮肉。“關鍵在手腕的力道，輕了剝不開，重了就破了。”他說著，已經把狼的兩條後腿皮都剝了下來，露出裡麵暗紅色的肌肉。
這時，廚房飄來濃鬱的肉香，狼肉經過焯水去血沫後，和母親泡發的乾豆角一起燉在大鐵鍋裡，柴火正旺，鍋裡“咕嘟咕嘟”冒著泡，香氣混著蒸汽從鍋蓋縫裡鑽出來，勾得人直咽口水。林曉梅端著一碗熱水出來：“爹，哥，歇會兒喝口水，肉還得燉一會兒才爛。”
林建國接過水喝了一口，指著狼皮對林逍說：“你試試？從這裡下手，順著我劃的刀痕剝。”林逍接過獵刀，刀柄還帶著父親手心的溫度。他學著父親的樣子，一手抓著狼皮，一手持刀輕輕挑開粘連處。剛開始手腕還有些發顫，不小心碰到了狼的肌肉，父親在一旁提醒：“刀再往上挑一點，貼著皮走。”
林逍調整了一下力道，慢慢找到了感覺。刀刃貼著狼皮滑動，果然輕鬆多了。“這狼皮比麅子皮厚多了，而且毛也密。”林逍一邊剝一邊說，指尖能清晰感覺到狼皮的厚度和韌性。林建國點點頭：“狼是猛獸，皮要保護身體，自然厚實。這冬天的狼皮最金貴，毛長得最密，做一件皮襖能穿十幾年。”
父子倆合力，用了將近一個時辰，才把整張狼皮完整地剝了下來。林建國拿起狼皮抖了抖，去掉上麵的碎肉和血汙，一張完整的狼皮筒子展現在眼前，灰黑色的狼毛在燈光下泛著光澤，沒有一處破損。“不錯，第一次剝就能剝成這樣，有天賦。”林建國難得誇了林逍一句，眼裡滿是欣慰。
“爹，剝下來的狼皮咋處理啊？直接晾著行嗎？”林逍看著那張狼皮，心裡盤算著要是能做成皮襖，冬天就不用再穿那件打補丁的棉襖了。林建國把狼皮鋪在木板上，用清水簡單衝洗了一下：“可不能直接晾，得先鞣製，不然皮會發硬發脆，還會招蟲子。咱農場條件有限，隻能用土法子鞣製，雖然不如城裡的硝製好，但也能用。”
這時母親在屋裡喊：“建國，逍兒，吃飯了！”父子倆洗了手進屋，隻見炕桌上擺著一大盆燉狼肉，還有一碟鹹菜和幾個玉米餅。狼肉燉得軟爛，顏色暗紅，和乾豆角的香味融合在一起，讓人食欲大開。母親給父子倆各盛了一大碗肉湯：“快喝點湯暖暖身子，傷口好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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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逍喝了一口肉湯，滾燙的湯汁滑進胃裡，瞬間驅散了渾身的寒意，傷口的疼痛也減輕了不少。狼肉雖然不如麅子肉細嫩，但更有嚼勁，越嚼越香。林曉梅小口吃著肉，時不時給林逍和父親夾菜，臉上滿是開心的笑容。“爹，這狼肉真好吃，比過年吃的豬肉還香。”
林建國喝了一口肉湯，對林逍說：“明天咱把麅子和剩下的狼處理了，麅子肉留一部分自己吃，剩下的拿到縣裡供銷社賣了，換點錢給曉梅交學費，再買些年貨。狼肉除了自己吃，也能賣點錢，狼皮鞣製好以後，留著給你做件皮襖。”
林逍點點頭，又問起鞣製狼皮的事。林建國放下筷子，詳細講解起來：“鞣製狼皮第一步是刮皮，要把皮上殘留的肉和脂肪刮乾淨，不然鞣製的時候會發臭。刮的時候要順著毛的方向刮，用竹刀最好，不容易刮破皮。”他說著，指了指牆角放著的一把竹刀，那是他用竹子削的，刀刃鋒利卻不傷人。
“刮乾淨以後，要進行浸泡。咱沒有硝，就用草木灰水浸泡。把曬乾的草木灰用開水衝開，放涼後把狼皮泡進去，泡個三五天，讓草木灰水滲透到皮裡，這樣能去掉皮上的油脂，還能軟化皮質。”林建國頓了頓，又補充道，“浸泡的時候要每天換一次草木灰水，不然水會發臭，影響鞣製效果。”
林逍聽得很認真，把父親說的每一步都記在心裡。“泡完以後呢？是不是就能晾了？”林曉梅也好奇地問，她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見剝狼皮，更彆說鞣製了。林建國笑了笑：“泡完以後還要搓揉。把泡好的狼皮撈出來，擰乾水分，然後反複搓揉，就像搓衣服一樣，讓皮質變得柔軟。這一步最費力氣，得搓揉好幾天，直到皮變得柔軟有韌性為止。”
“搓揉完以後，再用清水衝洗乾淨，然後晾乾。晾乾的時候要注意，不能暴曬，得陰乾，不然皮會發硬。晾乾以後再用梳子把毛梳順，一張鞣製好的狼皮就成了。”林建國說完，又夾了一塊狼肉放進嘴裡，“等開春暖和了，爹再給你做件皮襖，用這狼皮做麵子，裡麵填上棉花，保準暖和。”
林逍心裡暖暖的，上一世父親受傷後，再也沒心思做這些了，他穿了十幾年的舊棉襖，直到進城打工才買了新衣服。“爹，我跟你一起鞣製狼皮，多學點手藝。”林逍說。林建國點點頭：“好，明天咱先把剩下的獵物處理了，然後就開始刮皮泡皮。”
一家人圍坐在炕桌旁，一邊吃著狼肉，一邊聊著天。母親說起農場最近的事，說隊長最近在組織大家修水渠，開春好灌溉。林曉梅則說起學校的事，說老師誇她作文寫得好，要是能去縣裡上高中，一定好好學。林逍看著家人臉上的笑容，心裡充滿了踏實感。這一世，他不僅要守護好家人的安全，還要讓家裡的日子越過越好。
吃完飯，母親收拾碗筷，林曉梅給父親和哥哥的傷口換了新的草藥。林建國拿著那張剝好的狼皮，在院子裡找了個通風的地方，用繩子掛起來，打算明天再刮皮。雪已經停了，月亮從雲層裡鑽出來，灑在院子裡的狼皮上，狼毛泛著淡淡的銀光。
林逍站在院子裡，看著父親的背影。父親雖然小腿受了傷，但腰杆依舊挺拔，不像上一世那樣佝僂。他知道，這隻是一個開始，未來還有很多事要做，要賺錢，要讓妹妹上學，要讓父母安享晚年。但他不再像上一世那樣迷茫，因為他有了重來的機會，有了守護家人的勇氣和決心。
“逍兒，早點進屋休息，明天還要忙活呢。”父親的聲音傳來。林逍應了一聲，轉身進屋。火炕依舊滾燙，妹妹已經睡熟了，臉上還帶著微笑。林逍躺在炕上，閉上眼睛，腦海裡回放著今天打獵和剝狼皮的場景，還有父親講解鞣製狼皮的步驟。他知道，明天又是充滿希望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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