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的清晨，雪後初霽，陽光透過窗欞灑在炕席上，映出細碎的光斑。林逍睜開眼，窗外傳來院角積雪滑落的“簌簌”聲，鼻腔裡還殘留著昨夜元宵的甜香。他翻了個身，膝蓋處的淤青還在隱隱作痛，那是為王奶奶守靈跪出來的印記，卻比不過心裡那份沉甸甸的念想——今天是送王奶奶上山後的第三天，按照農場的規矩，算是“圓墳”的日子，隻是他實在累得脫了力，林父一早便帶著曉梅去了山上，讓他在家好生歇息。
躺在炕上愣了會兒神，臘月三十王奶奶遞給他銀元時的溫度、信紙上娟秀的字跡、下葬時漫天飛舞的紙灰，一幕幕在眼前閃過。他揉了揉眼角，起身穿好衣服，推開屋門，凜冽的空氣灌入肺中，帶著雪後特有的清新，讓混沌的頭腦清醒了不少。王秀蘭正在灶房忙活，看見他出來，連忙喊：“逍兒，粥在鍋裡溫著，剛煮的元宵，芝麻餡的，你愛吃的。”
“娘，我先去養殖場看看，回來再吃。”林逍擺擺手，抄起牆角的厚手套就往外走。麅子養殖場自去年入冬後就交給沈歌和鄭雲照看，後來林美娥母女來了，也能搭把手喂料清掃，他這幾天因為王奶奶的事沒顧上那邊，心裡總有些惦記。
從家到養殖場不過半裡地，積雪被鄉親們踩出了一條規整的小路，兩旁的楊樹枝椏上掛著冰晶，在陽光下閃著銀光。還沒走到養殖場門口，就聽見裡麵傳來清脆的笑聲，不是沈歌也不是鄭雲，倒像是個孩子的聲音。林逍加快腳步，推開用原木搭成的簡易木門，眼前的景象讓他瞬間僵在原地，心裡的陰鬱像是被陽光曬化的積雪，悄悄散了去。
圍欄裡的空地上，王小雅穿著件紅色的小棉襖，正蹲在雪地裡，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撫摸著一隻剛出生沒多久的小麅子。那小麅崽渾身裹著淺棕色的絨毛，帶著淡淡的斑點，像個毛茸茸的小團子，腦袋蹭著小雅的手心，發出“咩咩”的輕叫。小雅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另一隻手從兜裡掏出塊烤紅薯，掰了一小塊遞到小麅崽嘴邊：“小麅子，吃呀，可甜了。”
沈歌正站在不遠處的料槽邊拌飼料，看見林逍進來，笑著招手：“逍哥，你來了。小雅早上就吵著要來喂小麅子，這倆小家夥倒挺投緣。”林美娥也從棚屋裡走出來，手裡拿著掃帚清掃積雪：“逍兒，你可算來了，這小麅子是三個月前出生的，一共添了八隻幼崽，加上成年的，大大小小攏共三十來隻，都壯實著呢。”
林逍走到圍欄邊，蹲下身，看著小雅和小麅崽。小雅看見他，仰起臉笑：“逍舅舅，你看小麅子多乖，它還跟我貼臉呢！”說著，她輕輕把臉貼在小麅崽的絨毛上，小麅崽也配合地蹭了蹭她的臉頰，另一隻稍大些的小麅崽則在一旁蹦跳著，時不時用腦袋頂頂小雅的褲腿。
“慢點摸，彆嚇著它。”林逍輕聲說，目光落在兩隻小麅崽身上。小家夥們剛出生沒多久，腿還有些發顫，卻已經能靈活地跑動，淺棕色的絨毛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透著勃勃的生機。他想起王奶奶信裡說“等你有了孩子”，又看看眼前這兩個鮮活的小生命，心裡忽然通透了——生命本就是這樣，有離去也有新生，王奶奶是去跟三個叔叔團聚享福了，而他能做的，就是帶著這份念想，好好活下去，把日子過紅火。
“這倆小家夥真可愛。”林逍笑著說，伸手輕輕摸了摸小麅崽的腦袋，絨毛柔軟得像雲朵。小雅連忙說：“逍舅舅，我以後天天來喂它們好不好？我會好好照顧它們的。”林逍點點頭：“好啊，那以後小麅子就交給你照看了，可不能偷懶哦。”小雅用力點頭，小臉上滿是認真。
跟小雅和小麅崽玩了會兒，林逍開始檢查整個養殖場。養殖場是去年秋天搭起來的，用原木做了圍欄，裡麵隔出了料槽區、休息區和產崽區，一共養了二十多隻成年麅子，三個月前又添了八隻幼崽，大大小小三十來隻，顯得有些擁擠。他走到圍欄另一邊，那裡單獨隔出了一個小區域，兩隻亞成年麋鹿正低著頭啃食乾草，它們身形比成年麋鹿小些，鹿角還沒完全長出來，皮毛呈灰褐色，在雪地裡格外顯眼。
“麋鹿吃得挺好，毛色都亮了。”鄭雲走過來，遞給他一個賬本，“這是這半個月的飼料賬，玉米和豆粕都是從場部供銷社買的，比鎮上便宜兩分錢一斤。”林逍接過賬本翻了翻，字跡工工整整，每一筆支出都記得清清楚楚。他點點頭：“賬記得不錯，辛苦你了。”
林逍繞著養殖場走了一圈，心裡漸漸有了個想法。現在養殖場的規模太小了，隨著小麅崽出生，用不了多久就會更擁擠，而且光養麅子太單一了。他想起前世的經曆，再過兩年，野生動物保護法就要出台了，到時候很多野物都不能隨便捕殺了，如果現在能提前養殖一些常見的小獵物，既能滿足日後的需求，也能多一份收入。
“我打算把養殖場擴建一下。”林逍對沈歌和林美娥說，“把現在的圍欄再往外擴，分成兩個區域，一邊專門養麅子和麋鹿，另一邊規劃成放養區。鬆雞不用買種苗，開春上山打獵運氣好抓到就放進去養著；野兔也省事，我老院那邊養著些，到時候直接轉移過來就行。”沈歌眼睛一亮：“這個主意好！鬆雞和兔子繁殖快，也好養，到時候賣肉或者賣活的都能賺錢。”林美娥也點點頭：“我以前在家養過兔子，隻要勤打掃，不容易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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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著，一道白色的影子從雪地裡竄了出來，“嗖”地一下撲到林逍腿上，是小狐狸雪團。自從去年冬天林逍把它從山裡撿回來，雪團就一直養在養殖場，沈歌和小雅天天給它喂肉，小家夥比剛來的時候圓潤了一圈，雪白的皮毛油光水滑，尾巴也變得蓬鬆起來。雪團用腦袋蹭著林逍的褲腿，發出“嗚嗚”的撒嬌聲，時不時還跳起來，想去夠林逍手裡的手套。
“你這小東西，越來越胖了。”林逍笑著抱起雪團，掂量了一下，起碼比剛來的時候重了三斤，“再這麼吃下去，都快跑不動了。”雪團像是聽懂了他的話，用舌頭舔了舔他的手心，小腦袋在他懷裡蹭了蹭。小雅也跑過來，伸手摸了摸雪團的尾巴：“雪團不胖，是可愛！”
看著雪團在懷裡撒嬌，又看看圍欄裡的小麅崽和小雅，林逍心裡的想法更堅定了。他把雪團放下，對沈歌說：“我先回家做個規劃圖，下午去縣城找老周商量商量，他懂行，讓他給參謀參謀。”沈歌點點頭：“路上小心點，早點回來，我給你留飯。”
回到家，林逍從炕櫃裡翻出一個硬殼本子和一支鉛筆。這本子是他去年去縣城買的，平時用來記打獵的路線和獵物的習性。他坐在炕邊，攤開本子，先在紙上畫了個長方形，代表整個養殖場的範圍，然後在中間畫了一條線，把長方形分成兩半。左邊標注“麅子麋鹿區”，裡麵又細分了產崽區、成年區和飼料區；右邊標注“放養區”，畫了幾個小圓圈，分彆標注“鬆雞舍”“兔子窩”和“活動場”。
他一邊畫一邊琢磨，放養區的圍欄要比麅子區的高一些，鬆雞會飛，得加個網頂，不然容易飛走；兔子擅長打洞，圍欄地基要挖深點，防止它們打洞逃跑。還有飼料儲存區，得建個防潮的棚屋，不然玉米和豆粕受潮了容易發黴。他越畫越細致，連料槽的位置、飲水器的數量都標了出來，不知不覺就畫了滿滿兩頁紙。
中午匆匆吃了碗元宵，林逍就騎著踏雪往縣城趕。正月十五的縣城比平時熱鬨，街上掛著紅燈籠，不少攤販在路邊賣糖畫、捏麵人，還有孩子拿著花燈跑來跑去。林逍沒心思逛街，徑直往國營商場趕。老周是國營商場的主任，也是他養殖場的合作夥伴，當初養殖場能順利辦起來，多虧了老周在銷路和手續上的幫忙。
“逍兒，今天怎麼有空來縣城？”老周正坐在辦公室裡算賬，看見林逍進來，連忙放下手裡的算盤，給他倒了杯熱茶。林逍和老周是合作夥伴，平時都喊他周哥，也不客套，直接把規劃圖遞過去：“周哥，我想把養殖場擴建一下，這是我的規劃，您幫我看看可行不，順便也跟您說說後續的供貨打算。”
老周接過規劃圖，戴上老花鏡，仔細看了起來。他一邊看一邊點頭，時不時用手指著圖紙問幾句：“麅子區和放養區分開是對的，避免交叉感染。鬆雞舍要建在通風好的地方，不然容易得呼吸道疾病。兔子窩得做成上下兩層的，節省空間，還方便清理。”林逍連忙拿出筆，把老周說的都記在本子上。
“整體思路沒問題，挺周全的。”老周放下圖紙，喝了口茶，“不過有個問題，你這圍欄可不行。現在用的原木圍欄太簡易了，成年麅子力氣大，容易撞壞，更彆說麋鹿了。要是養鬆雞和兔子，還得防著黃鼠狼和野貓偷襲。”
林逍皺了皺眉：“我也覺得圍欄是個問題，本來想打水泥地基，再用鐵絲網圍起來，可水泥太貴了，算下來得不少錢。”老周擺擺手：“水泥確實不劃算，而且現在天冷，水泥也不好凝固。我倒有個主意，你們農場附近不是有不少石頭嗎？可以請人用石頭砌圍欄，地基挖深點，再用石灰和黏土混合夯實，比水泥還結實，成本還低。”
“用石頭砌？”林逍眼睛一亮，他怎麼沒想到這個。農場西邊的山腳下有個石場，平時鄉親們蓋房子都去那兒撿石頭，幾乎不用花錢，就是費點人工。“周叔，這主意好！石頭砌的圍欄不僅結實，還能防野獸，就是得請些壯實的鄉親幫忙。”
“人工不是問題，你們農場的鄉親都實誠，給點工錢再管頓飯，肯定有人願意來。”老周笑著說，“不過得等四月份化凍之後才能動工，現在地都凍得硬邦邦的，挖地基太費勁，四月份天氣暖和了，地也化透了，乾活才順手。還有，砌圍欄的時候要注意，石頭之間的縫隙要用石灰漿填實，不然下雨下雪容易滲水，時間長了會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