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壁壘破碎的塵埃尚未落定,金穀園死寂的大廳如同被凍結的油畫。碎裂的琉璃盞、傾覆的珍饈、賓客們凝固在臉上的驚駭與茫然,還有那口巨大“黃鐘”編鐘上觸目驚心的灰黑掌印——這一切都凝固在謝昭那雙深淵寒潭般的左眼之中。
他單膝跪在編鐘前,左手掌印深陷冰冷的青銅,灰黑色的穢質如同活物般在烙印深處緩緩流轉,與殘留的月華清輝形成一種詭異而穩固的平衡。右臂傷口的劇痛依舊錐心,但更清晰的,是靈魂深處那前所未有的“清醒”。汙穢淬煉其骨,月華滌蕩其神,這“灰燼之瞳”看穿的不再僅僅是規則線條,更是這奢靡煉獄下湧動的、粘稠的惡意。
死寂被一聲清脆的碎裂聲打破。
啪嗒。
石崇手中把玩的一枚鴿血紅寶石扳指,被他生生捏碎。殷紅的粉末順著指縫簌簌落下,如同淋漓的鮮血。他緩緩抬起頭,臉上所有的暴怒與驚疑都已斂去,隻剩下一種極致的、令人骨髓生寒的平靜。那平靜之下,是即將噴發的毀滅熔岩。
“好……很好。”石崇的聲音異常輕柔,如同情人的低語,卻讓整個大廳的溫度驟降,“葬了本侯的舞姬,汙了本侯的時律……你這卑賤的樂奴,倒真是……給了本侯天大的‘驚喜’。”
他緩緩站起身,暗紅珊瑚釵不再流光溢彩,反而內斂成一種深沉粘稠的暗紅,如同凝固的淤血。他一步步走下紫檀坐榻,腳步無聲,卻踏在每一個幸存者的心臟上。
“本侯向來賞罰分明。”石崇停在距離謝昭五步之遙,目光如同冰冷的刮刀,一寸寸刮過謝昭染血的麻衣、崩裂的傷口,最終落在他那覆蓋著灰質穢跡的眉心烙印上。“綠珠以命換來的‘清醒’,滋味如何?本侯很好奇,你這被汙穢浸透的‘清醒’,還能支撐多久?”
他嘴角勾起一絲殘酷到極致的弧度。
“盛宴未終,豈能無主菜?本侯……親自為你等,奉上‘金穀八珍羹’!”
話音未落,石崇猛地抬手,暗紅珊瑚釵朝著大廳穹頂那盞巨大的、由無數水晶拚接而成的蓮花吊燈,遙遙一指!
嗤——!
一道凝練如實質的暗紅血光激射而出,瞬間沒入吊燈核心!
嗡——!
整個水晶蓮花吊燈爆發出刺目的血光!光芒並非散開,而是如同粘稠的液體般向下流淌、彙聚!光芒所過之處,穹頂精美的藻井彩繪如同被強酸腐蝕,迅速剝落、炭化,露出後麵……森森白骨壘砌的基座!
血光流淌至半空,並未落地,而是憑空凝聚、扭曲,化作一條條粗壯、布滿暗紅鱗片、流淌著粘稠“油脂”的……巨大觸手!觸手末端並非吸盤,而是一張張布滿細密獠牙、不斷開合的圓形口器!濃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著頂級香料與血肉腐敗的奇異腥香,如同實質的浪潮,瞬間淹沒了整個大廳!
“啊——!”“嘔——!”賓客們再也無法維持表麵的鎮定,驚恐的尖叫和劇烈的乾嘔聲此起彼伏!他們想要逃離,但雙腳如同被無形的根須纏繞,死死釘在原地!
“肉林!”管家發出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尖嘯,臉上充滿了狂熱與恐懼交織的扭曲表情,“侯爺的肉林現世了!”
謝昭的灰燼之瞳驟然收縮!在那些暗紅觸手內部,他“看”到了!無數扭曲、哀嚎的意念殘魂被強行糅合,構成這汙穢造物的“筋骨”!而那流淌的“油脂”,是高度濃縮的、針對生命體最原始欲望——食欲——的規則詛咒!那奇異腥香,是致命的誘餌!一旦嗅入,甚至僅僅是看到,味覺神經就會被強行“喚醒”並扭曲至極限,將眼前這地獄景象,認知為……無上美味!
“開宴!”石崇冰冷的聲音如同喪鐘敲響。
噗!噗!噗!
數條最粗壯的暗紅觸手猛地刺入大廳中央光潔如鏡的金磚地麵!金磚如同蠟油般融化,露出下方深不見底的黑暗!緊接著,伴隨著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和濃烈的鐵鏽腥氣,一座巨大的、由無數柄鏽跡斑斑、造型奇古的青銅戈戟堆疊而成的“兵器山”,緩緩從地底升起!
“鏽刃山!”管家臉上的狂熱更甚,聲音嘶啞,“取刃!分羹!”
嗤啦!嗤啦!
那些流淌著“油脂”的暗紅觸手,如同最靈活的屠夫,卷住鏽刃山上那些巨大、沉重的青銅戈戟,猛地拔出!鏽蝕的刃口摩擦著空氣,發出刺耳的尖嘯,帶起一片片暗紅色的鏽蝕粉塵!
觸手卷著巨大的鏽刃,猛地揮向空中那些兀自開合的圓形口器!
鏘!鏘!鏘!
金鐵交鳴的巨響伴隨著令人頭皮發麻的撕裂聲!鏽蝕的刃口狠狠劈砍在那些布滿獠牙的口器上!沒有鮮血飛濺,隻有大塊大塊閃爍著暗紅油光、如同頂級雪花牛肉般紋理細膩的“肉塊”,被鏽刃粗暴地切割下來!
那些被切割下的“肉塊”,散發著難以言喻的、勾魂攝魄的濃烈肉香!這香氣比之前的腥香更加霸道,瞬間壓過了所有異味,瘋狂地鑽進每個人的鼻腔,直衝大腦深處!如同億萬根細針,狠狠刺激著早已被喚醒、被扭曲的味蕾和饑餓神經中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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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嗬……”一名肥胖的士族賓客雙眼瞬間爬滿血絲,死死盯著空中飄落的暗紅肉塊,口水不受控製地順著嘴角流淌,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低吼,“肉……給我肉!”
“香……太香了!”另一個賓客狀若瘋癲,拚命掙紮著想要撲向那些肉塊,卻被無形的根須死死拉住,隻能徒勞地伸長脖子,如同待哺的雛鳥。
整個大廳,瞬間化作了食欲的修羅場!理智被那恐怖的肉香徹底碾碎,隻剩下最原始、最瘋狂的吞噬欲望!連那些樂工和侍女,也眼神渙散,喉頭滾動,臉上露出癡迷而痛苦的神色。
“八珍羹,第一珍——‘駝蹄羹’!”管家尖利的聲音帶著蠱惑人心的魔力,“侯爺恩典,見者有份!”
數條稍細的觸手卷起那些切割下的、猶自顫動的暗紅肉塊,精準地投入早已準備好的、一個個巨大的、同樣布滿暗紅紋路的青銅鼎中。鼎下無火,但鼎內瞬間沸騰!濃稠如岩漿的暗紅湯汁翻滾,將肉塊吞沒,散發出更加濃鬱、更加致命的肉香!
“賜羹!”石崇冰冷的目光,如同精準的狙擊鏡,死死鎖定在謝昭身上。他要看著,看著這個汙穢的樂奴,如何在極致的味覺詛咒下,一步步走向自我吞噬的深淵!他要讓綠珠用命換來的“清醒”,在這最原始的欲望麵前,變成最可笑的笑話!
噗通!噗通!
一碗碗盛滿了暗紅色、粘稠如血、散發著致命香氣的“駝蹄羹”,被觸手卷著,精準地“放”在了每一個賓客、每一個樂工、每一個侍女,以及……謝昭的麵前!
濃烈的香氣如同實質的觸手,瞬間纏繞住謝昭的口鼻!灰燼之瞳中,他清晰地“看到”那碗“羹湯”裡翻騰的,根本不是什麼駝蹄,而是高度凝聚的、針對味覺係統的規則毒素!無數扭曲的、代表“美味”、“滿足”、“成癮”的暗紅符文,在湯中沉浮、嘶吼!
“呃……”胃袋瞬間傳來一陣劇烈的痙攣!不是抗拒,而是……一種被強行喚醒的、撕裂般的饑餓感!源自二十五世紀被營養液豢養出的、早已退化的味覺係統,在這極致香氣的刺激下,如同乾涸的河床遭遇滔天洪水,瞬間被淹沒、衝垮!口腔中不受控製地分泌出海量的唾液,喉嚨本能地吞咽著。
生理性的饑餓!味覺係統的全麵淪陷!
更可怕的是,那香氣似乎帶著強烈的致幻效果!眼前那碗散發著邪惡氣息的暗紅肉羹,在他的感知中,其色澤、其香氣,竟在灰燼之瞳的視野裡,扭曲、變幻,逐漸呈現出一種……難以言喻的、令人靈魂顫栗的完美形態!仿佛那是宇宙間最極致的珍饈,是生命存在的終極意義!
“吃……”
“吃下去……”
“美味……永恒……”
無數充滿誘惑的低語,如同跗骨之蛆,直接鑽進他的腦海!那是規則詛咒的蠱惑,是食欲深淵的呼喚!
謝昭的左手死死摳進身下冰冷的地磚,指甲崩裂,鮮血滲出。他咬緊牙關,下唇再次被咬破,用劇痛對抗著那滔天的食欲和蠱惑。灰燼之瞳瘋狂運轉,試圖分析這規則毒素的構成,尋找對抗的縫隙。但分析的結果令人絕望——這詛咒直接作用於生命最底層的欲望本能,如同氧氣之於呼吸,避無可避,隻能硬抗!
“嗬……嗬……”旁邊,一名意誌薄弱的樂工再也無法忍受,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低吼,猛地撲向自己麵前那碗肉羹,雙手抓起滾燙的青銅碗,不顧一切地將滾燙粘稠的肉羹往嘴裡倒!
“滋啦——!”
滾燙的肉羹燙傷了他的口腔和食道,但他恍若未覺,臉上露出一種極致滿足、近乎癲狂的笑容!他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起來,皮膚下仿佛有無數活物在蠕動!幾息之後——
噗嗤!
他的身體如同充氣過度的皮球,猛地爆開!沒有血肉橫飛,隻有漫天粘稠的、散發著濃烈肉香的暗紅色“油脂”,如同雨點般灑落!這些油脂濺落在附近賓客和樂工身上,如同強酸般腐蝕著衣物皮膚,更可怕的是,那致命的肉香瞬間濃鬱了數倍!被油脂濺到的人,雙眼瞬間赤紅,發出更加瘋狂的嘶吼,不顧一切地撲向自己麵前的肉羹!
連鎖反應開始了!一個接一個的賓客和仆役在極致的滿足中膨脹、爆裂!整個大廳如同被投入了血肉磨坊,暗紅的油脂飛濺,致命的肉香彌漫,瘋狂的吞噬與爆裂交織成一曲地獄的交響!
石崇端坐紫檀榻上,如同欣賞著最盛大的戲劇,嘴角噙著那絲不變的殘酷弧度。他的目光,始終未離謝昭。
謝昭麵前的肉羹,香氣愈發濃烈,碗中的暗紅湯汁如同活物般微微蕩漾,散發出更加迫切的誘惑。他身體顫抖得更加劇烈,抵抗的意誌在生理本能的狂潮衝擊下,如同暴風雨中的孤舟,隨時可能傾覆。灰燼之瞳中,那代表規則毒素的暗紅符文,幾乎要占據他全部的視野!
“吃吧……卑微的樂奴……”石崇的聲音如同魔咒,直接在他瀕臨崩潰的意識中響起,“這便是你的宿命……在永恒的滿足中……化為本侯園中的一捧肉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