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
冰冷、粘稠、窒息。
謝昭的意識如同被塞進灌滿汙血的皮囊,在無儘的虛無亂流中翻滾、沉淪。時間失去了意義,空間破碎成光怪陸離的碎片。耳邊是永不停歇的尖嘯,那是規則湮滅後的餘音,是空間被粗暴撕裂的哀嚎。每一次翻滾,都帶來靈魂被磨盤碾過般的劇痛,仿佛要將“謝昭”這個存在徹底磨碎,融入這混亂的虛空。
眼前並非絕對的黑暗,而是扭曲的、無法理解的混沌色彩在瘋狂旋轉、拉扯。他“看”到焦尾琴崩裂的碎片,如同燃燒的黑色星辰,在亂流中拖曳出絕望的尾焰;他“看”到王導華貴的紫袍一角,被無形的力量撕成粉末,瞬間又被猩紅的孽火舔舐殆儘;他“看”到無數木偶名士的殘肢斷臂,在混亂的能量中溶解、重組,發出無聲的哀嚎……
【世界頻道信號極度紊亂,夾雜著刺耳的電流噪音和空間崩解的爆鳴):】
用戶[羅馬遺民]:信號…信號源…建康…湮滅!黑洞!巨大的黑洞!神啊…信號中斷的沙沙聲)
用戶[北美數據狂]:高能反應消失!坐標:建康清音台!空間曲率歸零!確認規則時空湮滅!華夏天選者謝昭生命體征信號…丟失!重複,丟失!
用戶[東瀛觀測者]:空間崩壊確認…空間崩壞確認)エネルギー反應、消滅…能量反應,消失)謝昭…死亡判定?不…わからない…不知道)
用戶[高盧占星師]:星辰的軌跡徹底亂了!東方的命星…墜落了?不…是消失了!被那黑洞吞噬了!
用戶[華夏寒門]:昭哥——!崩潰的哭喊)王導老狗!門閥誤國!誤國啊!
用戶[建康士族]:清音台…毀了…王司徒…殉道了…寒門孽障!引狼入室!與那胡虜同歸於儘也是便宜他了!咬牙切齒)
轟隆——!!!
並非來自混亂的虛空,而是來自下方!來自那個正在急速遠離、卻又在感知中無比清晰的——建康城!
謝昭殘存的、如同風中燭火般的意識,被這聲撼天動地的巨響猛地“扯”了一下。他艱難地“低頭”,透過扭曲的光影縫隙,“看”向那片承載著無數悲歡離合的六朝金粉之地。
毀滅的餘暉,正籠罩建康。
清音台所在的方位,一個直徑超過百丈、邊緣燃燒著永不熄滅的暗紅色孽火、內部旋轉著吞噬一切光線的巨大黑洞,如同天穹上一塊醜陋的、流著膿血的傷疤,猙獰地懸掛著!黑洞下方,原本是建康城最為繁華、冠蓋雲集的烏衣巷、朱雀航一帶。
此刻,那裡已化為一片死寂的焦土。
沒有火光,隻有湮滅。
以黑洞為中心,方圓數裡的區域,呈現出一種令人心悸的、玻璃化的光滑與死寂。所有建築、街道、生靈…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巨手,連同其存在本身,從現實的畫布上硬生生地“擦除”了!隻留下一個巨大、光滑、反射著天空黑洞暗紅光芒的琉璃巨坑!巨坑邊緣,規則的力量尚未完全平息,殘餘的紫黑色言刃碎片和暗紅孽火如同跗骨之蛆,在琉璃化的斷壁殘垣上跳躍、撕咬,發出滋滋的腐蝕聲,將死亡的邊界一點點向外蠶食。
更遠處,未被直接湮滅的區域,正承受著規則崩潰後的恐怖天罰。
蝗災!
不是普通的蝗蟲。它們每一隻都有拳頭大小,通體覆蓋著暗綠色的、如同腐爛銅鏽般的甲殼,複眼閃爍著貪婪的紫芒。翅膀振動時,竟發出細微的、如同無數人低語辯論的嗡鳴聲——那是被粉碎的“清談玄音”規則碎片所化的言刃蝗!它們如同遮天蔽日的死亡陰雲,從黑洞邊緣噴湧而出,瘋狂撲向建康城殘存的區域!
所過之處,寸草不留!
那些精美絕倫的飛簷鬥拱、雕梁畫棟,在言刃蝗的口器下如同酥脆的餅乾,被啃噬出密密麻麻的孔洞,迅速崩塌、腐朽。象征著士族榮光的文廟、祭壇,被這些帶著規則汙染的蟲豸覆蓋,精美的壁畫、神聖的牌位被啃食殆儘,隻剩下斑駁的骨架,發出無聲的控訴。無數來不及逃走的平民、士族,在蟲雲覆蓋下發出淒厲的慘叫,血肉被啃食,骨骼被嚼碎,片刻間便化為一具具掛著殘破衣物的白骨!
“禮崩樂壞!士族門閥,引狼入室!禮崩樂壞啊——!”一個須發皆白的老儒生,站在即將被蟲雲吞沒的家祠前,看著祖先牌位被言刃蝗啃食,發出泣血般的悲號,隨即被洶湧的蟲潮淹沒。
地動!
整個建康城的地基,仿佛變成了一個被巨人不斷捶打的破鼓。大地在劇烈地顫抖、呻吟!一道道深不見底、邊緣流淌著渾濁黃水的巨大裂縫,如同猙獰的傷疤,在城市的肌體上瘋狂蔓延!裂縫所過之處,高大的城牆如同孩童堆砌的沙堡般轟然垮塌,煙塵衝天而起,混合著蟲雲,將天空染成一片汙濁的昏黃。富麗堂皇的宮殿在搖晃中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琉璃瓦片如同暴雨般墜落,砸在奔逃的人群中,濺起一片片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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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疫!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惡臭。那不僅僅是建築倒塌揚起的塵土、蟲豸啃噬的腐味、血肉糜爛的腥氣,更夾雜著一股令人頭暈目眩、心肺如同被無形之手攥緊的紫色氤氳!那是被引爆的、混合了五石散藥毒和清談惑神之力的疫瘴!瘴氣如同有生命的毒蛇,在廢墟間、在奔逃的人流中穿梭。吸入瘴氣的人,皮膚迅速浮現出詭異的紫黑色斑塊,雙目充血,神智陷入癲狂,有的狂笑不止,有的則如野獸般撲向身邊的人撕咬,將混亂與死亡進一步擴散!
建康城,這座承載著衣冠南渡最後體麵的都城,這座在清談玄音中醉生夢死的繁華之城,此刻徹底淪為了人間煉獄!士族的華服被汙泥和血汙沾染,在廢墟中與寒門的破麻布一同奔逃、踐踏。往日的尊卑貴賤,在滅頂的天災麵前,被碾得粉碎!
【東亞頻道被建康慘狀徹底引爆,信息流如同海嘯):】
用戶[吳郡寒士]:完了…全完了!建康!那是建康啊!蝗蟲吃掉了文廟!地動撕開了皇城!門閥!這就是你們維護的‘鎮之以靜’?!靜出個屍山血海!
用戶[琅琊王氏旁支]:閉嘴!寒門賤種!若非那謝昭引動混沌,汙穢聖器,豈會招來如此大禍!王司徒…王司徒是殉道!是為了淨化那汙穢之源!
用戶[會稽狂生]:放屁!殉道?他分明是想煉化昭哥補他自己!結果玩脫了,引來了域外胡狗!現在好了,大家一起完蛋!痛快嗎?!
用戶[建康醫匠]:瘟疫!是混合了五石散的疫瘴!無藥可解!城南…城南已經成了死域!屍體堆積如山,無人收斂…絕望的哭泣)
用戶[東瀛遣使]:建康の落日…建康的落日)華夏文明の心臓が…華夏文明的心臟…)崩壊する…正在崩塌…)
用戶[華夏老兵]:哭有什麼用!拿起武器!殺蝗!堵地縫!焚燒疫屍!等死嗎?!昭哥還沒確認死亡!就算昭哥…倒了!華夏還有我們!還有千千萬萬不願做亡國奴的人!
嗡——
就在這人間地獄的景象烙印在謝昭意識最深處時,包裹著他殘軀的那點微弱卻堅韌的土黃色光芒,猛地一陣劇烈閃爍!仿佛受到了某種遙遠而強烈的共鳴牽引!
一股源自血脈深處、源自文明根基的悲愴與灼熱感,如同沉睡的火山般,在謝昭油儘燈枯的身體裡轟然爆發!
錚!
一聲並非來自耳畔,而是直接在靈魂深處炸響的金鐵交鳴之聲!
這聲音蒼涼、雄渾、帶著擊穿長河的決絕意誌!它瞬間蓋過了虛空的尖嘯,蓋過了建康城覆滅的哀嚎!
中流擊楫!祖逖北伐!
一幅破碎而悲壯的畫卷,強行在謝昭混亂的意識中展開:
渾濁的江水,拍打著簡陋的船幫。一個披甲的身影屹立船頭,麵對浩蕩長江,以手中長槊猛擊船舷,指天立誓:“祖逖不能清中原而複濟者,有如大江!”那決絕的槊音,仿佛要劈開這南渡的頹靡,喚醒沉睡的血性!畫麵一轉,是殘破的城垣,是燃燒的烽燧,是鎧甲染血的戰士,是糧儘援絕下,一雙雙因饑餓和絕望而泛著綠光的眼睛……人相食的地獄之門,在孤城的陰影下緩緩開啟!
譙城!第五卷!祖逖北伐的孤城誌!
“呃啊——!”謝昭殘破的軀體在土黃光芒中猛地一弓!仿佛有無形的箭矢貫穿了他的心臟!那並非肉體的劇痛,而是精神層麵被強行撕扯、被一股源自曆史長河深處的、更加黑暗、更加瘋狂、更加令人窒息的饑餓規則所捕獲的預兆!
包裹他的土黃光芒驟然變得黯淡、急促,仿佛在與某種無形的、跨越時空的恐怖力量進行著殊死的拔河!
【世界頻道新的警報撕裂了建康的慘狀):】
用戶[華夏欽天監]:急報!豫州譙城方向!天象異變!血…血色的星辰!天啊!是血星!隕落了!正砸向譙城!
用戶[北美戰略組]:捕捉到超高能級規則波動!坐標:華夏豫州譙城區域!能量屬性:極度混亂!核心關鍵詞檢索匹配…‘饑餓’、‘吞噬’、‘瘋狂’!判定:第五規則時空‘祖逖北伐·孤城誌’提前激活!能量等級…遠超預估!
用戶[東瀛陰陽寮]:凶星墜つ!凶星墜落!)死と饑餓の気、充満す!死與饑餓之氣,充斥!)第五の煉獄…早すぎる!第五煉獄…過早了!)
用戶[華夏流民]:譙城?!那是…那是祖將軍當年…血戰的地方啊!血星隕落…大凶!大凶之兆啊!昭哥剛在建康…這…這難道是連環劫?!
用戶[羅馬元老]:東方…到底在經曆什麼?一個煉獄接著一個煉獄?他們的神…拋棄他們了嗎?
轟——!!!
這一次的巨響,並非來自建康,而是來自那牽引著謝昭意識、土黃光芒源頭所指向的——遙遠的北方!來自那座名為譙城的孤絕之地!
在謝昭扭曲的感知中,在那片象征著“祖逖北伐”曆史悲歌的規則時空上方,一顆龐大無比、燃燒著粘稠如血漿般火焰的血色星辰,正撕裂蒼穹,帶著毀滅萬物的尾焰,朝著孤城譙城,狠狠砸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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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星隕落!饑餓規則提前降臨!第五卷煉獄,在謝昭尚未從第四卷的湮滅中喘息、華夏尚未從建康的災變中回神之際,以最暴虐、最絕望的姿態,悍然開啟!
土黃色的光芒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哀鳴,包裹著謝昭殘破的軀體和意識,如同被那顆血星投下的巨大引力捕獲,朝著那燃燒著血色與饑餓的孤城地獄,無可挽回地疾墜而去!
墜落!向著那比死亡更可怕的——人相食的深淵!
建康城的湮滅黑洞在身後旋轉,言刃蝗的嗡鳴、地動的轟鳴、疫瘴的哀嚎漸漸被拋遠,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響亮的…咀嚼聲。
粘稠的、濕漉漉的、帶著骨頭被咬碎的嘎吱聲…無數這樣的聲音彙聚成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背景音浪,從下方那片被血色星光籠罩的孤城廢墟中湧出,如同億萬隻饑餓的蛆蟲,瘋狂地鑽入謝昭的耳膜,啃噬著他最後的理智。
餓!
這個字眼不再是簡單的生理感受,而是化作了實質的、帶著倒刺的規則鎖鏈,狠狠勒緊了謝昭的靈魂!土黃色的光芒在血星輻射下劇烈波動,如同風中殘燭,竭力抵抗著那股源自孤城深處、足以扭曲一切理智的瘋狂饑餓規則。
“嗬…嗬…”謝昭的喉嚨裡發出破風箱般的聲音。墜落的速度越來越快,孤城的景象在血光中急速放大。殘破的、布滿刀劈斧鑿和爪痕的城牆;倒塌的、被煙火熏黑的箭樓;城內死寂一片,唯有那些咀嚼聲如同潮水般湧動;空氣中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混合著血腥、焦糊和一種難以言喻的腐肉甜香的氣息——那是人肉被火焰燎烤後散發出的、誘惑深淵的死亡氣味!
【世界頻道焦點瞬間從建康慘劇轉向更為駭人的譙城血星):】
用戶[華夏老卒]:血星墜譙城…人相食…人相食啊!帶著哭腔的嘶吼)祖將軍…祖將軍當年就是在這裡…糧儘援絕…弟兄們…弟兄們…哽咽無法成言)
用戶[北美戰術ai]:規則汙染濃度指數級飆升!譙城區域‘瘋狂閾值’突破臨界點!警告!該時空已生成‘群體性認知扭曲力場’,進入者將遭受極強精神汙染!生存概率重新計算…低於0.7!
用戶[高盧曆史學者]:上帝啊…這太殘酷了!以祖逖北伐的悲壯曆史為藍本…卻扭曲成如此地獄!饑餓…真的是人類最原始的恐懼…
用戶[東瀛忍眾]:饑餓の魔境…饑餓魔境)理智の燈火、消ゆる…理智的燈火,熄滅…)謝昭、死地に墮つ…謝昭,墜入死地…)
用戶[華夏母親]:昭兒…我的昭兒…剛從鬼門關出來…怎麼又…泣不成聲)老天爺,開開眼吧!
用戶[大和棋士]:第五の規則、異常な活性化。第五規則,異常活化。)天の秤は…華夏に背を向けたか?上天的秤…是否已背棄華夏?)
砰!
一聲悶響,伴隨著骨骼碎裂的細微哢嚓聲。謝昭重重地砸落在一片冰冷、粘膩、散發著濃烈血腥和腐臭的泥濘之中。
土黃色的光芒在落地的瞬間徹底消散,仿佛耗儘了最後一絲力量,隻留下一縷微弱到幾乎無法感知的、帶著鐵鏽與泥土氣息的溫暖意念,如同殘燼般融入謝昭的心口。緊接著,一股龐大而混亂的記憶洪流,如同決堤的洪水,狠狠衝入他瀕臨崩潰的意識!
我是…陳川!祖豫州帳下親兵隊率!
記憶碎片如同燒紅的烙鐵:
黃河岸邊,那劈波斬浪的船頭,祖將軍祖逖)以槊擊楫,聲如雷霆:“不能清中原而複濟者,有如大江!”熱血沸騰,恨不得立刻渡江殺敵!
轉瞬便是孤城譙城的絕望!羯胡規則化的重甲熔岩詭物)如同潮水般日夜圍攻,城牆在燃燒的石彈和恐怖的利爪下呻吟!
糧!糧儘了!最後一點麩皮混雜著樹根熬成的糊糊,也分食殆儘!饑餓,如同最惡毒的詛咒,侵蝕著每一個人的身體和意誌!
昨夜…城西糧庫最後的守衛…被發現了…他們…他們在啃食…啃食陣亡同胞的…不!那不是同袍!是胡狗!是胡狗的屍體!記憶在瘋狂地扭曲、辯解,試圖掩蓋那衝破人倫底線的恐怖事實)濃烈的、令人作嘔的肉香…還有那撕扯筋骨的咀嚼聲…就在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