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混合著廢墟的塵埃,粘稠地凝固在空氣裡,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咽著粗糙的沙礫。短暫的死寂並未帶來絲毫安寧,反而像暴風雨前壓抑的濃雲,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謝昭靠在一根歪斜的木柱上,劇烈喘息尚未平複。腦海中,兩股意識的拉鋸戰因為方才那驚險至極的規則博弈而暫時緩和,但【記憶侵蝕度49】的紅色警示如同烙印,灼燒著他的理智邊緣。那對被他冒險救下的母子縮在角落,母親低聲啜泣,孩子睜著驚恐未消的大眼睛,偷偷望著謝昭,既像看救星,又像看一個隨時會爆發的凶神。
老耿默默擦拭著鐵釺上的汙血,眼神警惕地掃視著新加入的那幾個難民,以及更遠處街道的動靜。趙五和其他幸存者則抓緊時間喘息,包紮傷口,收集散落的、勉強能用的“武器”——半截磚頭、削尖的木棍、甚至是從屍體上扒下來的破損皮甲。一種基於生存本能的、粗糙而脆弱的秩序,在無聲中蔓延。
然而,規則的惡意,從不給人以喘息之機。
仿佛是為了回應方才那場邏輯衝突的“僭越”,一股冰冷、晦澀、卻更加不容置疑的規則波動,如同無形的潮水,緩緩漫過整個街區,清晰地在每個幸存者的意識中刻下新的烙印:
【規則頒布】:【處置俘虜需收集“信物”牙齒耳朵)】
【規則補充】:【計數達標者可獲臨時安全時限】
【規則警示】:【拒執行者,視同悖逆】
沒有感情,沒有解釋。隻有冰冷的指令和殘酷的選項。
空氣瞬間凝固。
所有人的動作都停了下來,目光下意識地投向之前戰鬥留下的那幾具屍體——胡人的,還有…自己人的。
收集…牙齒?耳朵?
來自二十五世紀的、被ai“蓋亞”升華過的靈魂,瞬間湧起強烈的生理性不適和道德層麵的劇烈排斥!謝昭的胃部一陣翻江倒海,幾乎要當場嘔吐出來。那是同類哪怕是有血仇的同類)的身體部位!不是遊戲裡的材料!這不是采集,這是…褻瀆!是野蠻!
【ai道德模塊衝突警報】:【檢測到極端非人道指令!強烈建議拒絕執行!啟動緊急生理鎮靜…】
“閉嘴!”謝昭在腦海中再次粗暴地打斷了ai那不合時宜的“建議”。拒絕?拒絕就是死!視同悖逆!規則會立刻清除他!
而更可怕的是,融合的“記憶”對此的反應,卻並非純粹的排斥。
那被苦難和仇恨醃漬透了的靈魂碎片,在短暫的錯愕後,竟然湧起一股扭曲的快意和認同!
“就該如此!”
“剝皮抽筋!方能解恨!”
“讓這些胡狗死也不得全屍!”
“計數!拿他們的狗牙去換賞格!”
瘋狂的囈語如同毒蛇,再次纏繞上謝昭的理智,試圖將他拖入仇恨的深淵。記憶侵蝕的警報微微閃爍,似乎有突破50臨界點的趨勢。
謝昭死死咬住牙關,指甲深深摳進掌心,用疼痛對抗著這令人毛骨悚然的同化。
他抬起頭,目光掃過幸存的人們。
老耿的臉色陰沉得可怕,那雙見過太多生死的老眼裡,此刻也翻湧著劇烈的掙紮。他沉默地擦著鐵釺,動作卻有些僵硬。
趙五和其他幾個老部下,表情則更加複雜。有恐懼,有惡心,但更多的是一種被規則逼出來的、近乎麻木的狠厲,以及…一絲隱藏極深的、對“臨時安全時限”的渴望。在這朝不保夕的地獄裡,一點點“安全”的承諾,都足以讓人鋌而走險。
而那些新加入的難民,則徹底嚇傻了。他們抱成一團,瑟瑟發抖,看著那幾具屍體的眼神充滿了恐懼,仿佛那不是曾經的威脅,而是即將吞噬他們的噩夢。
【世界頻道】的訊息,再次將這片區域的殘酷與外部世界的紛擾連接起來。
【北美區實時畫麵】:傑克遜斛律光)高踞他的白骨王座之下,腳下是堆積如山的“祭品”——並非牲畜,而是被胡風孽火扭曲了形態的原羅馬公民。他似乎在舉行某種儀式,巨大的圖騰柱閃爍著暗紅色的邪光,力量波動急劇攀升。
【用戶拉丁美洲ip)】:“他在獻祭活人!以文明之子民的血肉骸骨,澆築他的野蠻王座!”
【用戶北美ip)】:“力量!這才是進化的方向!舊人類的道德枷鎖早該粉碎!”
【用戶大和ip)】:“雖顯粗野,但效率卓著。追求力量,無需遮遮掩掩。”
【大和區簡報】:安倍晴川宇文護)的鬼化手臂已完成對大量怨靈的初步消化,手臂表麵浮現出扭曲的符紋,其氣息愈發幽深難測。平安京規則場暫時陷入一種詭異的平靜。
【用戶】:“他在蛻變…下一次出手,必將石破天驚。”
【用戶】:“宇文護的‘弑君’宿命快要應驗了吧?他會對誰下手?”
【東亞論壇華夏)】:
【用戶】:“第四條規則!收集牙齒耳朵?!這特麼是逼人變成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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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戶】:“‘納投名狀’!這是要徹底斷絕所有人的退路!讓你手上沾滿血,再也回不了頭!”
【用戶】:“謝昭會怎麼做?他剛才還在救人…”
【用戶】:“不做就是死!做了…心理防線可能就徹底崩潰了!”
【用戶】:“你們看那些幸存者的眼神…他們已經快被逼到極限了…”
【用戶】:“規則在係統性地摧毀人的同理心和道德感,這是最惡毒的‘規訓’。”
論壇的喧囂無法改變冰冷的現實。
規則的意誌不容抗拒。
短暫的死寂後,一個乾瘦的漢子,似乎是之前戰鬥中表現最凶狠的那個,第一個動了。他臉上橫著一道疤,眼神裡帶著一種破罐破破摔的瘋狂,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罵罵咧咧地走向一具胡人士兵的屍體。
“媽的!不就是幾顆牙嗎!老子早就想這麼乾了!”
他蹲下身,抽出腰間的短匕,猶豫了一下,似乎不太知道該如何下手。最終,他粗暴地用匕首撬開那死去胡兵的嘴,對準一顆門牙,狠狠一剜!
咯嘣!
令人牙酸的脆響。
一顆帶著血絲的、微黃的牙齒被他生生撬了下來。
漢子的手有些抖,但臉上卻強行擠出一個扭曲的、近乎猙獰的笑容,舉起那顆牙齒,像是在展示戰利品,又像是在給自己壯膽:“呸!狗牙!”
隨著那顆牙齒被取下,謝昭的規則之瞳模糊地看到,連接著那漢子的規則絲線,似乎發生了某種微妙的變化——變得更加“順從”於這片戰場的規則基調,甚至…得到了一絲微不可查的“認可”反饋?
【規則計數】:【+1】
冰冷的計數提示,仿佛直接在漢子腦中響起。
他愣了一下,隨即眼中的瘋狂更甚,甚至帶上了一絲興奮:“有用!真的有用!”
他如同發現了新大陸,再次將匕首伸向那具屍體的嘴巴。
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
另外兩個原本還有些猶豫的幸存者,看到這一幕,尤其是感受到那漢子身上似乎並無異常、反而得到“認可”後,也咬著牙,紅著眼,走向了其他的胡人屍體。
收集“信物”的行為,開始了。
撬動牙齒的咯嘣聲、切割皮肉的悶響、粗重的喘息、以及偶爾抑製不住的乾嘔聲……交織成一曲令人頭皮發麻的、來自地獄的協奏。
每一聲異響,都像是一把錘子,狠狠砸在謝昭岌岌可危的心理防線上。
他死死攥著拳,站在原地,沒有動。
老耿也沒有動,他隻是沉默地看著,臉上的肌肉微微抽搐。
趙五臉色慘白,下意識地往謝昭身後縮了縮。
那些新來的難民更是嚇得縮成一團,不敢去看那血腥的場麵。
“頭兒…”一個剛剛撬下三顆牙齒的漢子,臉上濺著血點,喘著氣走到謝昭麵前,攤開手心。三顆沾著血和唾液的牙齒躺在他粗糙的掌紋裡,散發著令人不適的氣息。“…規矩…得守。”
他的眼神複雜,有討好,有畏懼,也有一種被規則扭曲後的“理所應當”。
他在提醒謝昭,也在逼迫謝昭。
作為頭領,他必須做出表率。否則,剛剛建立起來的脆弱秩序,可能瞬間崩塌。規則不會允許一個“悖逆”的頭領存在。
謝昭看著那三顆牙齒,胃裡翻騰得更厲害了。
融合的記憶在嘶吼:拿起它!這是戰利品!這是榮耀!這是活下去的憑證!
二十五世紀的靈魂在掙紮:不!這是底線!一旦跨過,就不再是“人”了!
心理學屏障瘋狂閃爍,處於崩潰邊緣。
就在這時——
“哇——”的一聲。
那個剛剛被謝昭救下的孩子,看著那血腥的場麵,再也忍不住,猛地嘔吐起來,小小的身體蜷縮著,劇烈地顫抖。
孩子的母親緊緊抱著他,無助地哭泣,看向謝昭的眼神充滿了哀求和恐懼。
這一幕,像一根尖針,狠狠刺入了謝昭混亂的意識。
他猛地閉上眼睛。
不能…絕對不能變成規則想要的樣子!
如果隻是為了活下去而變成野獸,那和那些規則化的胡詭有何區彆?那華夏的國運,即使勉強延續,又有什麼意義?
但是…抗拒,就是死。
必須…必須找到一條路!一條既能滿足規則要求,又能…儘可能守住一點什麼東西的路!
他的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起來。
社會學分析:規則要求“信物”,目的是什麼?強化仇恨?摧毀人性?建立某種基於“貢獻”的殘酷秩序?那麼,“信物”的本質是什麼?是一種“憑證”,一種“投名狀”!
物理學本能:牙齒和耳朵…隻是載體!規則需要的,或許不是特定的器官,而是其代表的“意義”——即證明你“處置”了俘虜,參與了這場殘酷的遊戲!
那麼…有沒有可能…偷換概念?
用彆的“東西”來代替?既能滿足“計數”,又不至於完全踐踏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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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猛地掃過戰場。
胡人的屍體…還有…那些散落的、屬於胡人的兵器、甲片、甚至是…他們身上佩戴的某種飾物?
規則說的是“信物”,並未嚴格限定必須是身體部位!或者說,在規則看來,身體部位是最直接、最“優質”的信物?)
賭一把!
謝昭猛地睜開眼,眼中血絲依舊,卻多了一絲孤注一擲的瘋狂和冷靜。
他沒有去看那漢子手中的牙齒,而是大步走向一具相對完整的、穿著稍好皮甲、腰間似乎還掛著一個皮質水囊或許是酒囊)的胡人軍官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