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玄墨癱坐在冰冷濕滑的青石板上,後背靠著同樣冰冷的牆壁,意識像沉在渾濁的泥沼深處,昏昏沉沉。左手虎口處,七星狀的傷口被厚厚一層粘稠的白糯米包裹著,腫脹感稍稍退去,但那深入骨髓的陰寒卻更加頑固,如同七根細小的冰針,隨著每一次心跳在皮肉深處遊走、鑽刺。
胖子王富貴半跪在旁邊,汗水和灰塵混在一起,臟兮兮的圓臉上滿是驚魂未定的恐慌。他手忙腳亂地想把散落在陳玄墨腿上的糯米重新攏起來,按回傷口,可那些圓滾滾的米粒根本不聽話,不斷從他油膩的指縫裡簌簌掉落,在濕漉漉的地麵滾得到處都是,沾滿了汙濁的黑水。
“墨哥,你……你感覺咋樣?”胖子聲音發顫,眼睛時不時瞟向牆角那口依舊在滲出黑水的榆木箱子,仿佛那裡麵隨時會再鑽出一條要命的蜈蚣。庫房裡死寂無聲,隻有那粘稠黑水“滴答、滴答”砸在青石板上的聲音,如同催命的鼓點。
陳玄墨費力地抬起沒受傷的右手,攤開掌心。那半片洪武通寶靜靜地躺在那裡,銅錢表麵那幅不可思議的金線地圖已經徹底消散,隻剩下冰冷的青銅本色,邊緣刻著的微型篆文也黯淡下去,仿佛剛才那震撼人心的一幕從未發生過。可指尖殘留的微熱觸感,還有那深入腦海的“六榕寺”三個蠅頭小字,都在提醒他,這一切絕非幻覺。
“沒……沒事了。”陳玄墨的聲音乾澀沙啞,帶著劫後餘生的虛弱。他下意識地將銅錢緊緊攥回手心,鋒利的斷口邊緣硌得掌心生疼。剛才小氣窗外一閃而過的綢緞衣角,像一根冰冷的刺,深深紮進他的腦海。趙金福……那老東西絕對看到了!他到底在打什麼主意?這銅錢和那邪門的裹屍布,又藏著什麼驚天的秘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胖子大大鬆了口氣,用袖子胡亂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和油汙,“嚇死我了!剛才那金光閃閃的地圖,我還以為這銅錢成精了!六榕寺?那破廟能有啥好東西?香火錢?”
陳玄墨沒接話,疲憊地閉上眼睛,隻覺得渾身骨頭都散了架。庫房裡那股濃烈的腥臭和陰冷,無孔不入地鑽進他的毛孔。左手虎口的七星印記,在糯米糊住的傷口下,持續傳來一陣陣細微的、令人牙酸的麻痹感,像有無數冰冷的蟲蟻在皮肉深處啃噬。
“活不過二十五……”算命瞎子那陰鷙的聲音,又一次鬼魅般在耳邊響起,帶著毒蛇吐信般的嘶嘶聲。他今年剛滿二十,五年……真的隻剩下五年了嗎?
胖子見他閉眼,以為他睡著了,也不敢再吵,隻是不安地搓著手,圓溜溜的眼睛警惕地掃視著庫房每一個陰暗的角落,尤其是那口滲著黑水的箱子。時間在死寂和壓抑中緩慢流淌,窗外天色漸漸暗沉下來,最後一絲天光吝嗇地透過蒙塵的小氣窗,在庫房布滿灰塵的空氣裡留下幾道慘白的光柱,塵埃在其中無聲飛舞。
夜幕,終於降臨。
古董店打烊的嘈雜聲從前堂隱約傳來,隨即是老板趙金福那平淡無波、聽不出喜怒的聲音:“墨仔,富貴,今晚守庫房。警醒著點,彆打瞌睡。”聲音隔著厚重的門板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胖子苦著臉應了一聲,嘟囔著:“又守夜……這鬼地方白天都瘮得慌……”
陳玄墨睜開眼,強撐著從冰冷的地上站起來,動作有些僵硬。守夜?偏偏是“亥時三刻”這個邪門時間點的前夜!趙金福這老狐狸,安的什麼心?
胖子也磨磨蹭蹭地站起來,從角落裡拖出兩張破舊的草席鋪在庫房中央相對“乾淨”些的空地上。他把自己那卷草席鋪得儘量遠離那口滲著黑水的榆木箱子和白天堆放裹屍布的位置,又翻出幾個硬邦邦的枕頭。
“墨哥,湊合著吧。”胖子把看起來稍微厚實點的枕頭丟給陳玄墨,“我去廚房看看還有啥吃的,餓得前胸貼後背了。”說著,他摸著圓滾滾的肚子,一溜煙鑽出了庫房。
陳玄墨沒有躺下,隻是疲憊地坐在草席上,背靠著一個蒙塵的舊木箱。庫房裡沒有點燈,隻有窗外微弱的天光勉強勾勒出物體的輪廓。黑暗像粘稠的墨汁,包裹著一切。那口榆木箱子靜靜地臥在角落的陰影裡,如同蟄伏的巨獸。箱體表麵濕漉漉的反光,以及青石板上那灘緩慢擴大的汙濁黑水,在昏暗中都透著不祥。
他攤開一直緊握的右手,借著微弱的光線,再次凝視掌心那半片冰涼的洪武通寶。指尖撫過那粗糙的邊緣和上麵刻滿的、此刻已黯淡無光的微型篆文。昨夜老李指縫裡摳出的東西,今天吸噬他傷口黑血顯影地圖的邪物……這絕非凡品。褲兜裡,那枚從胖子嘴裡扯下的半顆金牙,也硌著他的大腿,冰涼堅硬。
胖子很快回來了,懷裡抱著一個油紙包,裡麵是兩個冷硬的饅頭和半碟鹹菜。“廚房就剩這點了,湊合墊墊吧。”他把一個饅頭遞給陳玄墨,自己則迫不及待地啃了起來,腮幫子塞得鼓鼓囊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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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玄墨沒什麼胃口,隻咬了一小口饅頭,味同嚼蠟。喉嚨口仿佛還堵著那股鐵鏽混合死魚爛蝦的腥氣。他強迫自己咽下去,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角落那口箱子。黑暗中,那箱子似乎……更黑了?滲出的黑水,滴落的聲音好像也密集了一些?
胖子吃完饅頭,滿足地打了個飽嗝,在草席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下。“墨哥,我先眯會兒,上半夜你盯著,下半夜喊我……”話音未落,他那標誌性的呼嚕聲已經響了起來,在死寂的庫房裡格外響亮,帶著一種沒心沒肺的安然。
陳玄墨無奈地搖搖頭,靠著木箱,強打精神。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窗外徹底黑透,連蚊蟲都噤了聲。庫房裡隻剩下胖子如雷的鼾聲、自己壓抑的呼吸聲,以及角落那持續不斷的、令人心煩意亂的“滴答、滴答”聲。
亥時將至晚上九點),庫房裡的溫度似乎驟然降了下來,一股陰冷的寒氣無聲無息地彌漫開來,穿透了單薄的衣衫,直往骨頭縫裡鑽。陳玄墨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地裹緊了身上的粗布外衣。黑暗中,他敏銳地感覺到,那股混合著塵土、朽木和濃烈腥臭的氣息裡,似乎多了一絲彆的味道……
一絲極其微弱的、帶著陳腐氣息的檀香味。
這味道很淡,若有若無,卻讓他瞬間頭皮發麻!因為這檀香,白天開箱驗屍布時,他曾在那塊散發著腐朽與死亡氣息的暗黃色裹屍布上嗅到過!
他猛地坐直身體,心臟驟然縮緊,目光如電般射向白天堆放裹屍布的位置——那裡現在空空如也,隻有地麵上殘留著一小灘深色的濕痕。
裹屍布呢?!
幾乎就在陳玄墨發現裹屍布消失的同時,異變陡生!
庫房中央,胖子躺著的草席旁,那片相對空曠的地麵上,毫無征兆地傳來一陣極其輕微的“沙沙”聲!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如同無數細小的爪子在粗糙的地麵上拖行、摩擦!
緊接著,在窗外透進的極其微弱的天光下,陳玄墨驚恐地看到,那塊巨大的、暗黃色的明代裹屍布,如同一條蛻皮的巨蟒,正從黑暗中無聲無息地“遊”了出來!它貼著冰冷潮濕的青石板,邊緣微微起伏、蠕動,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活物”質感,正朝著熟睡的胖子悄無聲息地蔓延過去!
“胖子!醒醒!”陳玄墨厲聲疾呼,同時猛地從草席上彈起,抄起手邊一根倚在舊家具旁的硬木棍子。
胖子被驚醒,迷迷糊糊地睜開惺忪睡眼:“啊?開飯了……?”他揉著眼睛,還沒完全清醒過來,嘴裡還含糊地嘀咕著燒鵝。
就在這時,那塊蠕動的裹屍布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猛地加速!
“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