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殘魂那聲源自靈魂深處的淒厲尖嘯,如同無形的風暴,在狹窄冰冷的潛艇空間裡瘋狂肆虐、衝撞。陳玄墨後背重重撞在濕滑的艙壁上,冰冷的鋼鐵透過濕透的衣服直刺骨髓,喉頭腥甜翻湧,一口鮮血終究沒能壓住,“噗”地噴濺在腳下覆蓋著粘膩油汙的地板上,點點猩紅刺目。
“墨哥!”胖子捂著嗡嗡作響、幾乎失聰的腦袋,被那尖嘯震得七葷八素,胃裡翻江倒海,剛嘔完酸水,看到陳玄墨吐血,嚇得魂飛魄散,也顧不上自己頭暈惡心,連滾帶爬地撲過來。
那尖嘯來得猛烈,去得也快,如同被強行掐斷。玉佩徹底碎裂,化作幾塊黯淡無光的殘片,從陳玄墨腰間掉落,叮當幾聲滾入角落的油汙裡,再無一絲靈性。腰間隻剩下那枚冰冷的青銅羅盤碎片,依舊散發著灼熱。
潛艇內部陷入一種比之前更深沉、更壓抑的死寂。隻有三人粗重混亂的喘息聲,以及角落裡老魚頭痛苦而微弱的呻吟,在冰冷的鋼鐵甬道裡回蕩,更襯出這鋼鐵墳墓的陰森。
“小…小翠姐…”胖子看著地上那幾塊失去光澤的玉佩碎片,聲音發顫,帶著哭腔和巨大的恐慌,“她…她怎麼了?”
陳玄墨撐著冰冷的艙壁,艱難地站直身體,抹掉嘴角的血跡。胸口像是被掏空了一塊,又像是塞滿了冰冷的鉛塊,沉甸甸地壓得他喘不過氣。玉佩碎裂的瞬間,那股與小翠殘魂之間微弱卻清晰的聯係,徹底斷絕了。仿佛有一根無形的線被生生斬斷,留下空茫的劇痛。
“斷情…”他喃喃吐出這兩個字,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目光落在手中那本遇水顯形的《撼龍經》殘卷上。“逆天改命需斷情”七個大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眼底和心上。原來九叔托夢贈虎符時那沉重的歎息,林九叔照片背後血淋淋的警告,這潛艇深處塵封的膠卷影像…所有的線索,最終都冰冷地指向這殘酷的抉擇。
一股冰冷的憤怒取代了瞬間的茫然和痛楚,如同地底奔湧的岩漿,瞬間填滿了那被挖空的心口。他猛地攥緊了手中的《撼龍經》殘卷,皮革封麵冰涼的觸感和那青銅羅盤浮雕堅硬的棱角硌進掌心。
“走!”陳玄墨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被逼到絕境後的冰冷狠厲,“離開這鬼地方!回白虎山!”
潛艇殘骸如同一個巨大的、冰冷的鐵棺材,壓抑得讓人發瘋。陳玄墨強壓下翻騰的氣血和心口的空茫劇痛,重新拔出隕鐵匕首,寒光在羅盤碎片散發的微弱光芒下閃爍。他看了一眼角落裡氣息奄奄的老魚頭,又看了看驚魂未定、臉色慘白的胖子。
“胖子,背上老魚頭叔,跟緊我!”他聲音嘶啞,卻不容置疑。羅盤碎片的光芒不再指向深處,而是瘋狂旋轉後,死死鎖定他們來時的那條甬道方向——唯一的出口!
胖子深吸一口氣,巨大的恐懼和對陳玄墨的信任壓過了身體的不適。他咬咬牙,再次用儘力氣將瘦骨嶙峋的老魚頭半背起來,老魚頭沉重的身體壓得他傷腿鑽心地疼,但他隻是悶哼一聲,死死跟上陳玄墨的步伐。
回程的路更加艱難。潛艇似乎在緩慢下沉,艙壁縫隙滲入的冰冷江水越來越多,腳下的油汙混合著水流更加濕滑難行。空氣越來越稀薄,帶著濃重的鐵鏽和腐敗氣息,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下冰冷的刀子。羅盤碎片的光芒是他們唯一的指引,切割開前方濃得化不開的黑暗和絕望。
終於,前方出現了那扇沉重的、布滿鏽跡的圓形艙門輪廓!
陳玄墨加快腳步衝到艙門前,雙手抓住那個巨大的、鏽死的圓形轉輪,用儘全身力氣狠狠向外擰動!
“嘎吱——嘎吱——嘎吱——!”
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在死寂的甬道裡刺耳地回蕩,蓋過了身後胖子粗重的喘息和老魚頭微弱的呻吟。鏽屑如同紅色的雪片簌簌落下。轉輪紋絲不動!仿佛與艇身徹底焊死!
“媽的!”陳玄墨低吼一聲,額角青筋暴跳。胸口的悶痛和手腕七星印記的灼痛在巨大的用力下更加劇烈。他再次發力,手臂肌肉賁張到極限,腳下濕滑的油汙讓他幾乎站立不穩!
“嘎吱——哢噠!”
終於,一聲沉悶的機括解鎖聲響起!沉重的圓形艙門向內猛地彈開了一條縫隙!
一股冰冷、帶著濃重水腥味的江風瞬間灌了進來!外麵江水狂暴的咆哮聲也驟然清晰!
“開了!”胖子精神一振,背著老魚頭踉蹌著擠到門前。
陳玄墨用匕首刀尖卡住門縫,雙臂再次發力,伴隨著更加刺耳的金屬呻吟,沉重的艙門被艱難地撬開了一道勉強能容人擠出的縫隙!
渾濁洶湧的江水就在門外翻滾!巨大的漩渦力量雖然比之前減弱了不少,但依舊帶著強大的吸力!潛艇殘骸正在緩緩下沉,冰冷的江水已經漫到了艙門口!
“快!出去!”陳玄墨厲喝一聲,側身讓開位置,一手死死抓住門框保持平衡,一手抓住胖子的胳膊,幫他穩住背著老魚頭的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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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看著門外翻滾的渾濁江水,巨大的恐懼讓他雙腿發軟,但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他閉著眼,嚎叫著一頭紮進了冰冷的江水中!連同背上的老魚頭一起,瞬間被渾濁的浪頭吞沒!
陳玄墨緊隨其後,深吸一口氣,猛地躍入冰冷刺骨的江水中!
巨大的衝擊力和漩渦的拉扯力瞬間襲來!冰冷的江水如同無數根鋼針狠狠紮進皮膚,灌入口鼻!陳玄墨屏住呼吸,奮力劃水,抵抗著水流的撕扯。羅盤碎片在懷裡散發出驚人的灼熱,仿佛一個指路明燈。
他很快在渾濁的水流中看到了掙紮撲騰的胖子和他背上載沉載浮的老魚頭。胖子顯然不會水,巨大的恐懼讓他像隻落水的秤砣,胡亂撲騰著,反而嗆了好幾口水。老魚頭毫無反應,身體被水流衝擊著。
陳玄墨奮力遊過去,一把抓住胖子的後衣領,另一隻手托住老魚頭下沉的頭顱。“彆亂動!”他在胖子耳邊嘶吼,聲音被水流衝散大半。
也許是冰冷江水的刺激,也許是生死邊緣的爆發,胖子竟然奇跡般地停止了無用的撲騰,死死憋住氣,任由陳玄墨拖拽著。三人如同狂風巨浪中的三片浮萍,在渾濁狂暴的江水中艱難地向著岸邊方向掙紮。
每一次劃水都耗儘力氣,冰冷的江水帶走體溫,漩渦的餘力依舊試圖將他們拖回江心。陳玄墨胸口的悶痛越來越重,左手腕的灼痛幾乎讓他抓不住老魚頭。胖子更是麵如死灰,全靠一股求生的意誌在支撐。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陳玄墨感覺力氣即將耗儘,冰冷的麻木感從四肢向心口蔓延時,腳下猛地踩到了堅實的河床淤泥!
“到…到了!”胖子嗆咳著,吐出渾濁的江水,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哭腔。
三人幾乎是爬著滾上濕冷的鵝卵石灘塗。冰冷的雨水再次無情地澆打下來。陳玄墨癱倒在泥水裡,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腹間的劇痛。胖子趴在一旁,像條離水的魚,劇烈地咳嗽嘔吐。老魚頭躺在冰冷的石灘上,毫無聲息,隻有胸口極其微弱的起伏證明他還活著。
冰冷的雨水衝刷著身上的泥濘、血汙和江水的腥氣。陳玄墨掙紮著坐起身,抹掉臉上的水。他下意識地摸了摸懷裡——那本遇水顯形的《撼龍經》殘卷還在!皮革封麵冰涼沉重。他緊緊攥著它,又看向腰間,隻剩下冰冷的青銅羅盤碎片和那塊同樣冰冷的陰兵虎符。
“斷情…”這兩個字如同詛咒,再次浮現在腦海。腰間的玉佩碎裂處,似乎還殘留著一絲幻痛。他猛地甩了甩頭,強迫自己將那股空茫的劇痛壓下去。現在不是沉溺的時候!老魚頭命懸一線,胖子也幾乎虛脫,他們必須儘快離開這該死的江邊!
“胖子!”陳玄墨的聲音嘶啞疲憊,“還能動嗎?背上老魚頭叔,我們必須找個地方避雨!他撐不住了!”
胖子掙紮著抬起頭,小臉煞白,嘴唇凍得發紫,他看著地上氣若遊絲的老魚頭,又看看自己那條腫得發亮的傷腿,巨大的疲憊和疼痛幾乎將他淹沒。但看到陳玄墨那雙在雨水中依舊銳利如刀的眼睛,他咬了咬牙,臉上肥肉都在哆嗦:“能…能行!”他連滾帶爬地挪到老魚頭身邊,再次用儘吃奶的力氣,將枯瘦的身體半背起來。
三人互相攙扶著,在冰冷的暴雨和泥濘中,如同三隻狼狽不堪的落湯雞,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白虎山的方向艱難跋涉。每一步都重若千鈞。風雨聲、喘息聲、胖子因傷腿疼痛發出的悶哼聲交織在一起。
當他們終於拖著沉重的步伐,再次踏上白虎山的地界時,天色依舊陰沉如墨,但雨勢似乎小了些,變成了淅淅瀝瀝的冷雨。祖墳區域所在的山坡,在之前的山體滑坡後,如同一道巨大而醜陋的傷疤,新鮮的泥土和碎石堆積成新的斜坡,在雨水的衝刷下更顯狼藉。祖父的裂碑、塌陷的坑洞、所有的痕跡,都被深埋在了數米厚的泥石之下。
陳玄墨找了一處相對背風、未被滑坡完全掩埋的巨石凹陷處,將老魚頭和胖子安置進去。他自己則站在雨中,警惕地環顧著四周。山雨衝刷後的山林異常安靜,隻有雨點敲打樹葉和泥土的聲音。空氣中彌漫著泥土、草木和淡淡的血腥氣。
他走到那片巨大的滑坡帶邊緣。雨水將新鮮的泥土衝刷出道道溝壑,裸露出下麵更深層的岩土。就在這時,他懷裡的青銅羅盤碎片再次猛地一震!灼熱感瞬間飆升!光芒穿透濕透的衣服,直直指向滑坡帶靠近山腳的位置——正是之前裸露出彙豐奠基碑的地方!
與此同時,他左手腕的七星印記也傳來一陣強烈的灼痛!仿佛被無形的力量牽引著!
陳玄墨心中一動,快步走了過去。隻見在那片被泥石流衝刷過的、相對平整的岩層邊緣,因為雨水的持續衝刷和滑坡的後續沉降,又裸露出更大一片區域!那塊斷裂成兩截的、刻著“香港上海滙豐銀行大廈奠基”字樣的灰色花崗岩奠基碑,依舊冰冷地嵌在泥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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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羅盤碎片的光芒和手腕的灼痛,指向的並非這塊刺眼的石碑!而是石碑後方一處被泥漿半掩的陡坡!
那裡,因為滑坡的巨大力量,山體表層被徹底撕裂,裸露出下方一片顏色更深、質地更堅硬的岩層!而在那片深色岩層中央,赫然有一個碗口大小的、邊緣極其光滑規則的圓形孔洞!
孔洞幽深,不知通向何處。一股極其微弱、卻精純無比的土腥氣,混合著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來自大地深處的蒼涼氣息,正從那個孔洞中絲絲縷縷地逸散出來!
“地脈…節點?”陳玄墨瞳孔微縮。他想起了之前用羅盤碎片引動地脈反衝,破開“白虎銜屍”凶局時,碎片最後瘋狂指向的位置!正是這裡!
老魚頭虛弱的聲音從巨石凹陷處傳來,帶著一種近乎狂熱的嘶啞:“玄墨…那…那是地脈被邪局強行扭轉後…淤堵的…節點…咳咳…用…用碎片…引動…衝開它…或許…能徹底…平複…此地風水…”
徹底平複?陳玄墨看著那個幽深的孔洞,感受著手中碎片那幾乎要將他焚毀的狂暴力量。他知道,這是唯一的機會!也是最後的賭博!
他不再猶豫,將懷中那本沉重的《撼龍經》殘卷塞進背包深處。右手緊緊攥住那塊灼熱無比、瘋狂震顫的青銅羅盤碎片!他將所有的意誌,所有的憤怒,所有對這不公命運的反抗,都灌注進這狂暴的碎片之中!不再壓製,反而主動引導那股來自地底深處的、被邪局強行扭曲的龍氣怒火!
“胖子!老魚頭!退後!”陳玄墨眼中爆發出決絕的光芒,聲音嘶啞卻如同悶雷滾過山林!
“墨哥!你…”胖子看著陳玄墨手中那如同小太陽般刺眼、瘋狂震顫的碎片,嚇得魂飛魄散。
“快退!”陳玄墨厲喝一聲,不再管他們。他右臂肌肉賁張到極限!他用儘全身的力氣,將被碎片引動的、那足以撕裂大地的狂暴力量,狠狠貫入碎片!然後,朝著下方那個裸露的、幽深的地脈節點孔洞,猛地將碎片按了下去!